一个有着大目标的人，是永不满足己取得的成绩的，因为，他总是在超越自己有限的经验，追求更高境界，颇有“过了一山又一山”的跋涉者永不停歇的意味；画家曹无便是一个永不疲倦的艺术行者，他的理想、他的追求、他的探索与他的实践，无不显示着他的永不满足和对卓越的追求；总而言之，年过花甲的曹无是个有理想追求的画家，也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他是一个在知行统一中，蕴聚了极大创造力的画家；生活的历炼、求索的艰辛、跋涉的甘苦、创作的苦乐……都使曹无的艺术在浸润着浓郁的人文情怀中，演绎着某种单纯的个人意绪和内心情感，还漾溢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审美张力。在作品中带着生命智慧和人文怀想，带着精神企盼和人生体悟，并于此中包蕴着深邃繁复的精神内涵和丰沛厚重的生命情怀，是曹无绘画艺术的突出特点。

　　数十年的文化修炼，陶冶了曹无的人生，并最终结晶为他的作品，而他的作品正是他漫长曲折心路历程的印迹。曹五笔下的咫尺宣纸，或浓或淡的笔痕墨迹，昭示着他艺术的才情和审美情趣，透示出的或是远古幽情、现世情感，艺术品格，或是热爱生活、敬畏自然与人与自然合一境界的追求。

　　曹无，甘肃陇上人，出身于书香门弟，在艺术上，他书画双修，互补兼得，持之以恒，几十年来，晨昏雨露，他的书与画，都在每每书写过程中，将笔墨与个性气质，精神操守，融入风格、审美境界之中，因此，他作品的真正特色所在，恰恰在于“以修养取胜”，“以文为风骨”，正是在这种循序渐进中，形成的画家曹无的艺术特色与独特性。

　　“以书入画”，是中国画写意的重要理法，也是曹无多年持之以恒的原则，曹无习画，从循序渐进入手，先习书，再以书入画，在书画兼修中，获得心得与渐悟，因此，往往于“妙心所发，写意抒怀”中，进入到心手两忘，兴会淋漓的境界，曹无写行书和行草最多，且以此入画，加强了写意画笔墨的内涵与意韵；首先，曹无极其注意书写的线条运行轨迹和美感；其次，注意点与线、线与线之间的结构、疏朗感、灵活性与随意性；最后，在看似无序的涂抹中，却统一在有序的整合之中。遂使画面有“平中见奇”、“小中见大”、“绝处逢生”的张力感和审美魅力。

　　我们在曹无“以书入画”带来的笔墨意味与美感中，在看似随意而为的点线之间、色墨之间，逸笔草草，干湿浓淡与“似与不似之间”，体现的都是“笔迹遒利，风峙龙拿”的率性自由的风度，以及“形其哀乐，达其性情”的个性和胸怀。在或收敛、或放纵的用笔、用墨中，透出的正是“夫书者，心之迹也”的内在真谛，当其与色、墨结合为花鸟意象时，人与绘画在生命精神上的隐秘钩连，便渐显出来。在这当中，曹无悟到了“由单纯、简单变复杂比较容易，但从复杂变回单纯、简单比较难”，以及“生命被精神浸泡就会变得无比坚强”的道理……由此，渐入了“以人论书”、“以人论世”的丹青佳境，推衍出他书画艺术的丰沛情态。

　　“以书入画”，是中国艺术的独到之处，而“书画俱老”则是独辟蹊径的审美高度，且行之有效；“以书入画”与“书画俱老”的经典规约，集中体现了中国人久远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智慧，并包含了中国文化极为深邃的生命理想与人生哲学：曹无书画强调某种象征和寓意，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十多年前，曹无有机会到了吉林白城，在鹤乡湿地，看到了大自然奇观，千百只白鹤栖息、繁衍在这里，组成生命的强大阵容，展示了大自然生命极为丰富的形态。画家在这里寻到了求索己久而不得的题材，在这里顿悟了“天人合一”的大美境界，在这里发现了企盼己久的生命象征……鹤，修长的形体、流畅的线条，振翅欲飞时的潇洒，端庄温雅的神态，一飞冲天与鹤舞九天的风采，素雅的毛色与一点顶红等的风姿绰约和超凡卓异的气质。……都令他惊叹不己，也感慨不己，鹤既是生命美好的象征，也是不倦行者的象征，更是大自然灵性的象征，在这里，大自然给了画家以启迪，画家在这里发现并收获了感性生动的生命形式。

　　自此，画家多次造访鹤乡，重游鹤的栖息地，在草滩、湿地、湖畔都留下了他的身影和足迹；在这里，他记录下鹤群的习性与生活规律，拍下了鹤引颈高歌的身姿，画下了无以计数的速写，画家眼中的鹤，是长线、短线、弧线的交织和组合，是黑、白、灰、红的天然色彩搭配，是自然万物和谐与共的体现，也是天地浑然大美中的灵异之物。

　　曹无在这里获得了灵感的启悟。

　　曹无画鹤，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十多年来，他以鹤为题材，创作了为数众多的作品。他笔下的鹤，笔法简洁、以情胜出、意在笔先、形神兼备、气韵生动，中锋为主的用笔，使纸上的笔痕墨迹饱满圆润，在滋润中显出内在的柔韧性和丰富性；大体上，曹无画鹤有三个色阶：重墨、淡墨、留白，以意写的方法勾勒出鹤的意象形体，在二维空间的平面中，稍加明暗的皴擦，使之既有厚重感，又不失轻盈；画家吸纳了前人画鹤的经验、技巧和笔法，又以自己的观察、写生为主，进行了个性化与情绪化的改造，一变而为曹无式的写意符号，整合、融铸为充满浪漫、飘逸、空灵与梦幻般的自然生命象征。

　　譬如，在曹无作品《白鹤赋》、《晨鸣》、《风醉白羽》、《向海情怀》、《烟山北下》、《羽毛似雾无瑕点》、《鹤知琴音》、《山对澄湖》、《灵鹤》、《仙鹤直上九万里》等，都有诸多令人击节赞叹之处。这些尺寸巨大的鸿篇巨制中，展示的是画家浪漫的生命情怀与意趣，以及他一贯的豁达和放逸的格调和风范；巨幅作品空间中的白鹤，颇有画家“兴酣命笔”的气度，万千白鹤起舞天际、一飞冲天，笔墨到处，实乃行止随心，毫无约束，且在本真洒脱的书写中，呈现出象征性的生命的多姿多彩；仔细看去，又每每不失内在风骨、这一切，都与画家不受世俗羁绊、爽朗坦荡的性情交相辉映，可以说，曹无的作品及其意象是他生命最生动的诠释和展现。

　　上述作品，并非自然生物的逼真还原，也并非外在的水墨技巧炫耀，不难看出，千姿百态的白鹤、乃是自然精灵的象征，纯真美好善良的品格的折射，而其作为绘画，张扬的是人格的豪迈和胸襟的澄明，只要认真解读作品，便会发现，画家笔下的点线、墨色中，表现的乃是生命体的骨筋与血肉，尽管画家笔下着力的乃是一种感觉，而非逼真写实，但他展示出的却是生命情调和人生姿态；因为，画家在作品中，不是唯美地表现自然现象，而是以意象符号的寓意和象征，与审美境界、生命理想，乃至天地大美联系在一起，从而使他的作品显示出鲜明而又浓郁的审美韵致。

　　象《白鹤赋》这样的巨幅作品，其审美韵致的独特处在于，曹无以饱含情思的笔墨，将白鹤置于近乎空白的辽阔天际之上，在书写中将她们与生命品格、审美境界紧密联系，譬如画幅上画家有这样题词：“白鹤洁如玉、体态轻盈婀娜多姿、步履翩翩，孤傲而不失多情，风雅而内蕴俊逸、落落大方、宽容大气……”俨然君子风度，故用笔则多率真、本色，从容，随意，丰饶，而有余味，但却不掩盖其文采与诗意，其中的自由精神、飘逸心态，通过点、线、墨色的抑扬顿挫的表现，无不漾溢着内在张力。

　　在看似平实、素朴的笔墨情致中，白鹤作为意象符号，因其注入了内在精神与情思，在意象符号的载体中，便显得举足轻重，在放达的挥洒中激活的是自由无羁的灵魂，同时又在虚实、空幻之间徘徊，在笔的纵横之间隐含着画家毕生的信念和追求，在饱蘸的浓淡墨色中负载着画家的理想和生命情调；总的来看，曹无画鹤，执著于鹤舞九天的玄远．、淡泊与脱俗，在笔墨的逆入、平出、左倾、右斜、重迭、回绾、穿插之中，表达的是高远、志向的超然与脱俗，体现的是画家沉厚的文化功底和阅世历炼的老到与园融。

　　检索画家画鹤的诸多作品，不论尺幅大小，都感受到一种诗性、智性和文化意蕴，其意绪特征则显得十分清晰，它不同于传统画鹤的理路，而是以自己的感受、观察、体验等心象的衍生和发挥为中心，创设了把抒情、写意、精神、境界结合于一体的意绪性水墨文本。生命情调也好，精神理想也好，审美境界也好，无一不是在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中得到呈现；做为书画家的曹无，他找到了独特的写意表现范式，对书写的娴熟把握和对绘画意象的心灵化、情绪化的归纳，使他最终选择了“鹤”的母题，并以笔墨演绎其形神、气韵，以一种超然与脱俗的境界，使生命情调、精神理想，在咫尺之间完美地完成在场统一，开拓了花鸟画一个新领域。

　　清人叶燮云：“大凡人无才则心思不出，无胆则笔墨畏缩，无识则不能取舍，无力则不能自成一家”。曹无画鹤，场面浩大，云水天涯，寥廓空茫，鹤翔九天……他痴迷于这-天地奇观，在情景相生、动静交融、平淡朴实的笔墨语言中，表现了风清骨峻、纯正冲淡的审美气象与韵致；并以直觉地把握、非逻辑的写意表现，以及笔与墨之间漾溢出的自由-电动、氤氲园润的情致，打开了一道通往心灵风景的大美之境。

　　这是一种不露凿痕、浑然天成、挥洒自如、雄浑冲淡、激越超脱的风骨与气度展现。曹无的作品，展示了“返虚入浑、积健为雄”、“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意蕴，并在“意到笔不到”、“形断意联”、“有形而无迹”的情态中，完成了以虚写实、以神写形的追求，在平中见奇的构图中，开掘生命隐匿于其间的神态、气韵、人格、精神的深邃世界，这是一种既波澜壮阔，而又精雕细琢的“致广大与尽精微”的表达方式，也是曹无作品最具神采的成功之处。

　　画重个性，画无定法，是艺术意绪性表达与写意精神的天然品格，住这种即兴式的挥洒与书写中，曹无并未仅仅以对象做情感的寄托，抒发此时此地的感受，他不满足于此，而是从对象的意与象中发生出生命的情调与意绪，进而达到交融，完成意象、韵致的建构，而画家的艺术倾向和风致就是在这种建构中浑然不觉地晕染开来的。

　　我赞成这样的说法，好的作品——定是从内心流露出来的，旁若无人的，映见个性和素养的，曹无以书画为载体，推崇艺术与人格精神的完美统一，他为此勤奋耕耘、苦苦求索，得以往笔墨、意象之间闪烁着诗性智慧和人文情怀，因而，他的艺术乃是他敏感心灵的惊鸿——瞥，内含着人与自然和谐为一的澄明之境。

　　曹无从未停止求索的脚步，艺无止境，做为艺术家，他的跋涉也是无止境的，他是名符其实的艺术行者，他的作品因而处处体现出行进中的艺术特有的生动特点。

作者：徐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