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0日，成都有一小画展“艺术·高地2010”。策展人是艺术评论家刘杰，参展的画家是“高地”的艺术家以及一些艺术学生们。至于说“高地”的首席画家何工嘛，他不参展，他就是一个组织者。作为“村长”，想来他会非常欣慰地看着他煞费苦心弄起来的这个艺术村落，也就一年的时间，已经颇成气候了。

　　09年平安夜，画家朋友何工打电话请我和我先生中茂去“高地”过节。我们很高兴。我和中茂对“高地”比较熟悉，之前去过几次。我们考虑了一下，在“高地”吃饭比较麻烦，得开车出去一段路，到附近的农家乐去吃。过节客人一定很多，招呼应酬挺是个事的。于是我们决定在家吃了晚饭再去，去参加他们的篝火晚会。

　　到了“高地”，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有食堂了！食堂名字很怪，叫“国际锅”。这个名字用四川话念，就跟“国际歌”一样。这个位于乡村的艺术村落的确有“国际”元素，除了何工，还有几位也是海归。“锅”呢，当然是吃饭的地方。

　　推开绘有圣诞树圣诞老人一些应景涂鸦的玻璃门，“国际锅”在开流水席。何工和画家何多苓、郭燕、曾妮，还有艺术评论家刘杰等人，正和众多画家以及何工的学生们排坐在一条长长的大木桌前大嚼羊肉。羊肉汤很香。我和中茂后悔，早知道，也来这里混饭吃了。

　　食堂有了！之前，有了宽带。再之前，电话线通了。再之前，画室前的池塘已经疏浚好了。何工看着池塘，想像着——西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如果有水草和垃圾怎么办？何工打算去买一条皮划艇用于清理工作。何工夫人小叶跟我们说，这个人！就这么个小水塘，还买皮划艇？弄一大脚盆不就行啦！何工在一旁听了，想想，也是啊。那是09年的夏天。当时何工的发型跟他的皮划艇想法一样古怪拉风。他不愿意去理发店，头发长了，热，就让夫人在他头上扣上一个大碗，然后沿着碗边把长出来的头发剪齐了事。

　　池塘之前，是画室的整理装修。再之前，是何工的学生们和画家朋友一个个来到这个小村子，一家家地看，谈，签合约。再再之前，是何工到处寻找建立工作室的地方。他有自己的想法，强调的是自然舒展的地道乡村风格。09年4月，他的弟弟何农把他拉到“高地”，何工一看，哦呀，就是它了。

　　我用了一连串的闪回叙述。因为真有点历历在目的感觉。何工和我住在一个小区里，我家窗口可以看到他家的屋顶花园，他家的萨摩耶和我家的金毛犬关系不错。他的“高地”梦，从一开头我就是见证者。他是个喜欢做梦的人，也是一个一定要把梦变为现实的人。

　　“高地”艺术村落，位于成都南边的高饭店村。从高饭店，到“高地”，这就是何工从梦到现实的一个过程。

　　高饭店村在成都最高档的某别墅楼盘的背后。从满是楼盘广告的麓山大道跑上几分钟，右拐上一条乡村公路。路两边，低处全是果树，如果正当时令，可以看到枇杷和橘子、柚子挂果的样子。高处是在空中枝叶合抱在一起的行道树（我不认识那是什么树），于是这条路有了一个绿荫盖子。把这条路走穿，中间经过街上五毛钱一碗茶的茶馆和一些小商店、小饭馆，到了那片已经被三十几个艺术家和艺术学院的学生们租下的农民建的乡间小楼群落，就到了“高地”了。

　　何工，人称艺术圈“老哥萨克”，自称是“赤贫的海归”。他1955年生于重庆。之后，跟同龄人一样下乡当知青。1978年考入西南师范大学美术系。1985年获四川美院硕士学位。从1986年开始，全世界到处跑，美国，加拿大，东南亚，中东，还有欧洲。2000年后在国内的时间比较多，2004年，何工终于落脚在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再之后，何工和我成了一个小区里的邻居。

　　我先是在各个画展上看到何工的画，然后认识了他夫人小叶以及他们家的三只狗，听到了无数“狗痴”何工如何爱狗的故事，然后再慢慢和何工熟悉起来。他跟我所认识的很多艺术家不一样，在很多次聊天中，他呈现出来的面貌有着纯度很高的理性色彩和与生俱来的浪漫气息，两相交融，十分独特且动人。他这种气息，跟很多对市场操作和“成功”之道十分熟悉的艺术家相比，显得相当特别。我一下子联想到关于他的“老哥萨克”一说，就是这种味道，率直、硬朗、执着，还有点刻意为之的边缘化。

　　我喜欢听他聊天。跟当下文化圈内所流行的充满了调侃、打趣、享乐色彩和犬儒主义的流行话语风格完全不一样，何工的谈话内容中有着一种高浓度的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跟何工聊天，密度很大，质感强烈。借他在接受成都日报访谈记者孟蔚红的采访中所说，“选择艺术，近乎选择一种信仰。”他还说，“真正的而艺术，要自觉完成知识分子化这个过程。……要有知识分子的精神维度，价值观。”

　　这是一种令人尊敬的艺术理念和价值取向。在这次“艺术·高地2010”画展上，我们可以加以揣度一番：在风格多元的基础上，以何工为“村长”的“高地”艺术村落的艺术家们在价值观上是否有某种默契和接近性？

　　我知道，拥有“高地”之后，何工很开心。我还知道，很多个中午，何工穿着画画用的溅满了油画颜料的背带式工装裤就近去吃个便饭。有不认识他的农民会和他聊天：“师傅，活路多哇？挣得到钱哇？”农民认为他是附近家具厂的油漆工。何工笑哈哈地频频点头。他很为此开心。

作者：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