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多月，2019年“中法文化之春”系列活动即将收官，为其画上句号是一个摄影展：由法国巴黎国立网球场现代美术馆馆长昆汀·巴耶克（蓬皮杜艺术中心原影像部主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影像部首席策展人）发起，法国摄影师布鲁诺·赫基亚的中国首次大型回顾展将于7月6日在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开幕，80余幅珍贵摄影作品、影像资料和手稿文献将首次和中国观众见面，带来一个“不太一样”的巴黎。

Vers Portofino, Italie, 1977

© Ministère de la Culture — Médiathèque de l’architecture et du patrimoine, 

Dist. RMN-Grand Palais / Bruno Réquillart

法国的摄影大师很多，以拍摄巴黎成名的摄影大师也很多。对于中国观众来说，比起布列松和马克吕布，布鲁诺·赫基亚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名字。那么，作为2019年中法文化之春的“压轴型”选手，我们有必要了解的是，布鲁诺·赫基亚是谁？他镜头下的巴黎究竟有何不一样？

首先解决第一个问题，布鲁诺·赫基亚是谁？

他被称为法国现代摄影艺术奠基人之一。

1947年，布鲁诺·赫基亚出生于法国马尔康巴勒尔。在孤独的童年时光中，他爱上了绘画，长大后在学习广告的过程中接触摄影，发现了打开世界的一扇窗。他的职业生涯始于1967年。

在那个自由与激进并行的时代，布鲁诺与现代芭蕾大师莫里斯·贝雅特相熟，在三年期间为其芭蕾舞团拍摄的影像系列成为了他的早期代表作。随后，他将摄影重心逐渐转向拍摄日常生活和他较为熟悉的地点。受概念艺术的影响，1972年至1973年间，他拍摄了一系列名为《发现》的照片，商店前的百叶窗、广告招牌、树干以及一系列关于城市环境的画面成为他作品的主角，巴黎成为他创作灵感的源泉。

很快，布鲁诺得到了来自业界的认可。1975年，国家图书馆的Jean-Claude Lemagny展出了他的照片，次年在阿尔勒国际摄影展上获得了评审团一等奖和评论家二等奖。1977年，布鲁诺在凡尔赛宫举办作品展，展出了他创作的公园和纪念性建筑系列。在空间系列作品之后，他将注意力转向另一个极端，拍摄巴黎和人物摄影。1978年，蓬皮杜艺术文化中心为布鲁诺举办个人展览。同年，他决定放弃摄影。1979年，布鲁诺·赫基亚转而投身于绘画，并于1992年将其全部底片和照片捐赠给国家，包括7.2万张底片和彩色幻灯片，以及1万幅原作，莫里斯·贝雅特的芭蕾舞剧系列、《发现》系列、风景系列均在捐赠之列。

布鲁诺再次拿起相机已是近20年之后了。自2000 年以来，他一直在全景照相机的帮助下拍摄巴黎的风景。巴黎的生活场所再次成为他取之不尽的摄影素材，同时开启了他的彩色摄影时代。

Pavia, Portugal, 7 août 2010

© Bruno Réquillart

布鲁诺·赫基亚镜头下的巴黎，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城市里那些百叶窗和广告牌是他的拍摄对象，静谧的乡村和郊外是他流连忘返的取景地。

与上世纪70年代法国的许多其他摄影师一样，布鲁诺·赫基亚受到了罗伯特•弗兰克和李•弗里德兰德等美国摄影师的影响。他的摄影方式是概念性的，其拍摄过程基于对创作元素的积累，例如百叶窗、广告牌和树干等。他经常拍摄作品，但是并不将其冲印。他将其归结于自己对影像的渴望，视为其内心世界的思考与回归。

布鲁诺曾在1994 年介绍他的作品时说：“有些照片，我不确定是如何拍的了，但我记得那种感觉，就是一个转身，仿佛有谁在我背后召唤着我，那就是一张照片”。在父亲去世那年，布鲁诺回到了家乡，多年前的小树已经亭亭如盖，而有一棵大树横腰折断，拦在路上。布鲁诺按下快门，在雾气笼罩的荒野中，一根树干横在画面中央，后面是它的伙伴们，挺立而沉默。布鲁诺回想那一刻：“就像是在隐喻我父亲的离开。”

布鲁诺·赫基亚的镜头语言几乎涵盖了20世纪法国摄影的各类风格，他捕捉的每一幅作品，都是对那些转瞬即逝的时刻以影像的形式来赋予其诗歌般的意义。他的每一幅作品都抓住了事件的一瞬间，并对空间构图有种敏锐感知，尤其是在建筑的组合上有罕见而严谨的掌控。在他的镜头中，常常展示出被前景遮挡的视野，其间主体被隐藏，如画的风景被转移，绝大多数的人物都是以背影出镜。布鲁诺总结，这与他的创作理念有关：“比起人的正脸，我更加注重的是对于拍摄中眼前场景的激情和直观情感表达。我拍摄中从不过度拘泥于细节，而是更注重捕捉瞬间。我认为拍摄人物的背影可以让人物与画面更好的融合。”

Pavia Portugal, 27 octobre 2002

© Bruno Réquillart

时代在发展，巴黎也在日渐改变。布鲁诺再次拿起了相机，一切新事物都让他好奇，都值得去探索。在巴黎漫游期间，他观察图案，赏析其组合并构想其间的关联。他关注图案、线条与阴影，通过间接的手段，比如窗户的反射的视角，以崭新的眼光看巴黎。布鲁诺说：“我的创作不是定制。”他会根据自己的感觉在拍摄过程中不断自我学习，光线是他创作过程中的重要因素：“我现在经常会在住的街区拍摄。每次光线的不一样，都会在画面的呈现上让我得到不同的灵感。”

在此次展览中，除了他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品，还会带来一些正在创作的系列。在展览开幕前夕，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专访艺术家布鲁诺·赫基亚和策展人马蒂厄•里瓦蓝，带你走近这位喜欢躲在镜头背后的艺术家。

【专访艺术家：布鲁诺·赫基亚】

Q: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

A：布鲁诺·赫基亚

Q、在您的艺术生涯中，曾在绘画和摄影中几度转换，最后您还是回归了摄影。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A：我一开始学的是绘画，因为各种机缘和契合我选择了用摄影的方式来表达我的创作。拍了很久以后，我突然发现，我的照片许多都是重复性的，所以我决定尝试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创作，就是画画。原本就想着，如果绘画厌烦了，我还可以拍照。后来果然，我又重拾摄影了。

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想说摄影创作与绘画的区别。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摄影作品就已经产生，而在绘画过程中，我的身体会和我的画有互动，可以让我更好的表达我自己，这种感觉让我很舒服。而摄影作品对于我当时而言就是按下快门就好，并没有跟画面有直接的接触与情感交流。再来，我在拍摄的时候，不太喜欢拍人。而我回到用绘画的方式创作的时候，可以更自然的表达情感，同时我也会去画一部分与人有关的东西。

但是，在绘画的后期，我经历了一次事故，我的手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法进行绘画创作，所以我开始尝试重新捡起相机开始摄影创作。那段时间，我居住在葡萄牙，开始尝试单手用相机，拍着拍着，慢慢兴趣又回来了 。我喜欢用更自然的方式去表我的创作和想法。我后来的创作地点大致分为三处：法国巴黎、葡萄牙和我出生地。这是我熟悉的三个地方。

Q、1992年，您将您的作品全部捐给国家。当时是出于什么想法？

A：捐赠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停止摄影工作已经10年。我每次回工作室看到那么多的照片，我觉得他们太多了，所以让我不是很开心。 当我在思索这些照片怎么处理的时候，也是一个朋友推荐我来捐给国家。

Q、您早期从事的纪实摄影，后来尝试了概念艺术摄影和空间摄影，2000年后开始采用全景拍摄彩照，有哪些原因促使您在摄影风格上的转变？

A：早期创作的时候，我比较受法国著名摄影师的影响，然后拍的照片就会比较纪实，后来到某一个时间我就突然感觉，我可以从某种新的形式去尝试，所以我开始概念艺术摄影拍了一些栏杆系列，床垫系列，城市空间错位这些作品。

在转向绘画之前，我拍摄的胶卷是黑白的24x36，2000年开始拍摄初期也还是沿用了原来的胶卷。我发现已经无法满足创作了。我想，是不是可以尝试做一些改变？拿到新的拍摄设备需要有一个学习和熟悉的过程，全景拍摄的照片风格也是从学习中得来的，慢慢适应后发现，这个和我当今创作的风格更契合，而且在我的拍摄中有许多乡村和街头的元素，有很多线性的构图，全景这个风格正好比较适合。

彩色照片大部分都是在葡萄牙拍摄。其实彩色胶卷在70-80年代就有，但是品质不如黑白胶卷好。随着时代发展，彩色胶卷品质上来了。 在葡萄牙拍摄后，我发现用彩色胶卷拍摄可以体现很多细节，这是黑白胶卷所达不到。同时，现在我现在拍摄会后期修图，还会把前期拍摄的胶片数码化。这个过程还会激发我的创作灵感，冲洗以后扫描，用电脑调整作品的颜色、浓度等，会给作品一个全新的感觉。

布鲁诺·赫基亚画册中的作品

Q、您的作品一般都是拍摄的某一瞬间。让我们好奇的是您的创作方式。您是先有想法和创意再去寻找素材，还是看到某个地方才会有创作的想法？在您的创作过程中，您最看重什么？

A：一般来说，在创作前我都不会想主题，我会特意脑袋放空、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这时候，我会特意去观察四周。我特别看重拍摄的位置，这样可以决定作品的构图形式和结构，对于这个部分我会更看重。另外，我的两只眼睛生来就有一点不一样，右眼不太好，所以我平常拍摄都是用的左眼。因为两个眼睛感受不一样，所以拍摄出来的感受也不一样。如果硬要我最先考虑是什么激发我创作灵感，我觉得，创作中带给我最重要的的是第一感觉，让我拍摄的冲动才会让我有创作的欲望。另外，在我的创作过程，光线非常重要，光线变化会让同一角度的摄影给到很多不同的灵感。

我的创作时间长，拍摄过程也长。我会把多年拍摄的作品放到盒子里，有些还会画下手稿。过几个月我又去翻一翻以前拍摄的作品。在这个过程中，我在不断思考和探索。我的摄影创作需要时间，我会经常从过去的作品中寻找新的感觉。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我觉得，每个人相处的时期不一样，你们跟我处的年代不一样，就会导致不一样的创作方式。现在的照片都变成了数码，现在看摄影作品都是在屏幕上，而我比较喜欢接触胶片，通过不停的摆放组合找到新的灵感，而且更喜欢去实物接触。

Q、这次展览将展出您的80余幅原作，这些作品将会分为哪几部分展出？

A：首先大家会看到，我拍摄的照片大都数分两个时期：早期拍的照片和2000年后拍摄的彩色照片。所以，展览主题会分成两个大部分，分别是24x36的黑白胶片和彩色全景系列。展出作品时间跨度大致分两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1965-1975年，第二个时期是2000-2012年。

关于系列主题名字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在这些作品的拍摄过程中，就已经在做不同排列组合的想法，构图相似性的作品就可以结合放一起做展览。之前在欧洲展览时，欧洲艺术馆和美术馆选用的是24x36黑白胶片这批早期拍摄的作品。谢子龙影像艺术馆不一样，它的空间是独特的，所以我们会根据展厅空间和展览情况而做出调整。这一次，我除了有小幅的作品展出，还会有一些大的作品，全景系列也会展出。我们会根据展览空间也会做一定的组合，我在想是不是有些全景作品可以单独输出一面墙。

【专访策展人：马蒂厄•里瓦蓝】

Q: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

A：马蒂厄•里瓦蓝

Q、此次展览主题“相形诗意”从何而来？

A:“相形诗意”是布鲁诺一系列回顾展的主题，在巴黎国立网球美术馆做展的时候，艺术馆同样选用也是这个主题。这个主题跟布鲁诺的作品有关。就拿展览海报上的这张作品来说，这张作品是1974年在靠近威尼斯的海岸拍摄的，表现了人物入海的那一刻，左边是海，右边是墙，右上角是地平线，很有美国五十年代油画的风格，具有现当代的感觉，构图很好，意境非常强，非常诗意。这就是展览主题的来源。

Île d’Unije, Yougoslavie, 1974  

© Ministère de la Culture — Médiathèque de l’architecture et du patrimoine,

 Dist. RMN-Grand Palais / Bruno Réquillart

Q、此次展览，展出了他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品，这是一个回顾展吗？

A：这次展览其实跟常规摄影展不太一样，挑选了很多代表性作品的同时，还根据谢馆的空间进行了专门定制，其目的是为了展现布鲁诺•赫基亚的创作理念和工作方式。他喜欢不同的时间去同一个地方去拍摄这一点，我们在布展的时候会体现这一点。

Q、您如何定位布鲁诺的艺术风格？

A：对于现代造型艺术来说，布鲁诺先生的作品中，摄影痕迹很强烈；但是对于传统的摄影画廊来说，他又比较偏现代。所以，很难定义布鲁诺的摄影风格，他只是一直坚持拍摄。在70年代，布鲁诺先生是一个比较新派的摄影师。区别那个时候的摄影风格，他尝试了很多新的摄影方式。同时代的摄影师会和商业杂志合作，也会做一些定制型的拍摄，但是布鲁诺从来不接受这类型商业拍摄。他拍摄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作品以后要怎么用，他考虑的都是我要拍什么，以及要怎么拍下来。

Q、此次展览也是2019中法文化之春的收官之作。您如何评价此次展览？

A：提到法国摄影师，很多人想到的是马克吕布、布列松这些摄影师。此次展览带来的摄影师布鲁诺是一位在70年代的法国很有名气的艺术家，通过他的镜头和作品，可以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法国。与此次摄影展同期举行的，还有一个法国艺术家的绘画展览。这是从另外一个维度和角度来诠释法国。我们想让中国观众知道，法国不仅仅有毕加索这些大师，还有一些其他的、很好的艺术家，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次展览非常有意义。

Q、作为策展人，您对于此次展览有何期待？

A：这是布鲁诺先生首次在中国举办展览，中国观众对他了解有限，我们对此表示很兴奋。作为策展人，我真的很期待中国观众的反应。同时，这也是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和巴黎国立网球美术馆的首次合作，我很期待这批作品在这展出的效果。我这几天看到谢馆有很多年轻的观众，他期待的是，这些年轻的观众是否会喜欢他的作品。一切会在7月6日开幕时揭晓。

作者：江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