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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斐今年42岁,已经两个孩子的母亲。评论界在谈及她的时候,可能会说她是“与当前时代最为息息相关的中国艺术家”之一。二十几岁(从广州美院毕业不久)就凭影像作品走进国际艺术大展的舞台,是那种真正的年少成名。对于这位生于1978年的、中国的、女性艺术家——这都是伴随曹斐在全球艺术界获得关注的标签——了解得越多,就越能明白她的天分才情,确实带着透视时代的本能欲望。
曹斐,1978-
曹斐的国际影响力此处不必赘述,但我们在观察所有颇受西方艺术界重视的中国艺术家时,都躲不开一个问题:ta在多大程度上体现了中国特性/中国当代艺术的风向?ta的艺术是因为什么收获他者的目光的?是因为“中国”这个标签吗?
曹斐,《永不消逝的电波》,2020年。虚拟现实。
张晓凌先生在批判中国当代艺术的国际形象时,曾相当犀利地指出,西方策展人关注中国艺术,很大可能是为满足自己的多元文化构想,他们希望展示的是他们设想的中国;与其同时,“以泼皮、政治波普为主体的‘后89’艺术由此进入西方的主流展览体制和媒体......一个充满后殖民文化想象的‘中国图景’、‘中国形象’就这样被强行构建出来”。
中国传统文化、20世纪的革命和90年代以来市场经济发展状况,成为西方人关注中国当代艺术的三个要点。一方面,它们对于艺术家们来说是很值得挖掘的文化资源,另一方面,如果中国艺术家为走捷径,只是留在这些符号式的隐喻中转圜,那就势必要走向自我的后殖民化。
曹斐,《蓝图》展览,2020年,英国伦敦蛇形画廊。
当我们怀揣这样的忧虑去感受曹斐在影像艺术中建构的中国城市,亦应以本土的、实际经验的视角,评判它的真实性,或者说,对于中国自身的意义所在。
我第一次了解到曹斐是她的代表作《人民城寨》(RMB City),她用“第二人生”的游戏平台虚构了一个未来中国都市,那是一个艳丽的、充满典型中国符号的景观:熊猫、鸟巢、标志性建筑、摩天轮、粉红色东方明珠以及伟人塑像,漂浮于无边水面,在红旗正下方摇摆。这个项目创作于2007年,不得不说,其中过度堆积的元素使人不安。
曹斐,《人民城寨》,2006年。电脑虚拟画面。
《人民城寨》在反思城市化进程等方面,确实已给出不少启发,更重要的是它基于虚拟世界平台,其形式本身就关注了21世纪网络时代人们越来越沉迷网络社交与虚拟形象的状况,这样的出发点实际上比其堆积的符号更值得关注。然而,更加吸引西方观众目光的一定是那些富含政治隐喻的符号。对异国的政治、历史、社会与文化,人们常常是这样的:持续的注视,永恒的不解。这也是我在最初观看《人民城寨》时,对于它传达出来的“中国形象”的不安心情来源——熟悉的物象虽多,整体却非常陌生,这样的组合果真能代表中国城市(以及关于它的幻想)吗?
实际上,三维立体效果增加了新鲜的猎奇感,它们指向的未来是一个停留于当代文化表层的、片段式的、拼贴出来的景观化城市。这并不是说这件作品自身意义稀薄,而是它要批判和指明的本来就是当代文化中的虚华成分。
而且我们也无需如此在意“他者”的看法。不同艺术家和某位艺术家在不同的阶段,对于人和社会的理解亦都会不同。如果说曹斐在创作“人民城寨”项目时是以旁观者姿态俯视当代文化和同质化的中国大城市整体,那么她在《谁的乌托邦》和《霾与雾》中对于佛山和北京,一南一北两个城市的问题反思,则更加具象,更带有女性艺术家的细腻温度。
曹斐,《谁的乌托邦》,2006年。录像,20'。
曹斐1978年生于广州,她是和中国改革开放共同成长起来的那代人之一,中国正式地融入全球化便从那时徐徐展开(对于我们90后网络原住民们来说,必须要紧紧把握这个前提)。2006年的录像《谁的乌托邦》记录了佛山一家灯具工厂里工人们的故事,他们以急速的节奏配合大机器,也以工厂为舞台唱歌起舞,大有庄周晓梦迷蝴蝶的意味。
当“世界工厂”转移到中国,工人在其中日益渺小,中国艺术家也理应在时代特色中关注中国工人的生存状况和“异化”问题。曹斐的成功之处是她以戏剧性的张力展示了集体劳动之下的个体梦想、个人尊严,体现了南方艺术家对于南方沿海城市城市化问题的人文关怀。可以说,《谁的乌托邦》带有鲜明的南方特点。
曹斐,《霾与雾》,2013年。录像,46'30"。
这是一个流动极快的全球化时代,如我们上文所说,大都市的同质化严重,已然破坏了人们对于地方文化传统的感受力。但是我们也一次次地发现,在中国,南方与北方的艺术差别仍然明显。在曹斐这里,我们不妨再看看她迁居北京之后的作品,2013年的影片《霾与雾》;作为一个外来者,曹斐似乎比本地艺术家更敏锐地感受到气候恶化对人情绪的侵蚀,并以奇异的恐怖效果把这种侵蚀表达出来。
曹斐,《人民城寨》,2013年。录像,46'30"。
2013-2016年,北京的冬季雾霾肆虐,整日弥漫的肮脏空气给原本飞速向前发展的城市笼罩上一股末日气息。原本就疏离大自然的城市人在户外也无法停留,只得蜷缩于室内和网络空间——它们实际上同样污浊——从而在人情疏离的都市进一步自我封闭。曹斐想用丧尸呈现这种精神状态,她对售楼处职员、临近分娩的孕妇等人群的刻画,把表面的沉闷和内心深处的破碎疯狂融于一体。
不得不说,站在2020年,经由这个影片,我们的思绪又被拉回雾霾最严重的的几年,简直恍若隔世。在寿命减退、世界衰落的末日氛围中,人们仍然不得不保持快节奏的生活。这又有点像曹斐的定格动画《La Town》里描述的那个在时空中跌落的破败城市,当城市逐渐化作废墟,人的状态是既迷失,又看似一切正常。
曹斐,《La Town》,2014年。定格动画,41'58"。
我想,《谁的乌托邦》和《霾与雾》分别记录了特定时期、特定区域的城市状况,更重要的是,曹斐一直非常关注城市快速运转下的个体心灵。与其说她是悲观的,不如说她和很多人一样,是迷惘的;她的才华也正是把普遍的焦虑心态用恰切的形式表达出来。
曹斐,《新星》,2018年。录像。
今年3月,曹斐的个展《蓝图》(Blueprints)在英国伦敦蛇形画廊(Serpentine Gallery)成功开幕,曹斐本人也到现场参加了相关活动。是时全球疫情已然爆发,曹斐能够远赴英国和展览如期开幕这两件事都显得颇为不易。而在这之前,她还于1月在新加坡国家美术馆完成了雕塑“浮槎”,关注的也是中国人移民南下的地域迁徙故事。能在新冠疫情阴霾下的2020年开局完成两次重要的艺术展,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是何其不易。《蓝图》,集中展出了曹过去十余年的重要作品,如影片《谁的乌托邦》《亚洲一号》(Asia One,2018)《新星》(Nova,2018),动画《La Town》以及虚拟现实新作《永不消逝的电波》(The Eternal Wave)。
曹斐,《浮槎》展览,2020年,新加坡国家美术馆。
在这个特殊背景下,曹斐影像艺术中的那些城市,也催促着我们思考,疫情下的城市和人在发生哪些不可逆转的变化?
曹斐的伯乐是侯瀚如,他选择把她推介到国际展览上,以及她获得成功,在侯看来确实这样的原因:有当时的国际艺术圈仍缺乏一位”新新人类“,即代表新的中国的年轻艺术家,曹斐正好可以填上这个缺口。如今看来,曹斐并不仅仅是完成了这样的”使命“,也在后来的艺术探索中超越了这个藩篱。
曹斐讲的不仅仅是中国社会中的问题,而是世界社会问题在中国的表现形式。经过时间沉淀,她的档案越来越显得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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