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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吻图”和“布局放大”的表现手法
2013年8月29日 晴 四川万源
覃步富墓前石塔
从于氏墓出来,继续前往覃家坝村去找覃步富墓。不多一会儿到了村口,远远看见地头有一座近3米高的石塔。走到近前发现石塔位于一块菜地中间,番茄的枝蔓遮挡了石塔。石塔塔身为八面体,三层檐,第一层无檐为一圈外突的八面水平横梁结构,并用直线条进行装饰,表面打磨光滑平整。第二层和第三层檐为八角飞檐,翘角和塔身的八角棱线对应,塔顶为多层收束的圆形攒尖。第二层塔身正对墓碑的一面开门洞,对称的外侧为雕刻镂空钱纹,其余各面雕刻人物形象,可惜风化太严重而无法看清是何主题,不过结合第三层内侧四面的人物形象看,可能为八仙。像这种八面石塔并不多见,尽管有些风化,但该塔别致的造型,恰当的比例,精致的工艺,节制有度的疏密装饰,在乡村野地中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气质。
覃步富墓前石塔局部
距离石塔3米左右有一座墓,因无人照应也被疯长的植物遮住了大半。该墓为四间四檐结构,正中为两个并立的开间,左右次间内收,近乎直角,次间外侧的抱鼓造型和纹饰都比较复杂。
覃步富墓明间侧柱上的墓主信息碑刻
覃步富墓多层次的明间
两个并立的明间碑板内置较深,碑板与刚才所见于氏家族墓一样,少有文字,只有正中竖向雕刻有墓主姓名,左右分别为“受山先考覃老大人一位墓 ”“受山先妣候老孺人一位□”,估计是夫妻合葬墓。不过这些文字的周边有着精美繁缛的浅浮雕纹饰,左室男性碑板为切曲纹带边柱的牌位,右室女性碑板为带边柱的“亚”字形花卉纹饰,都颇为细密精致,显然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而碑板的侧壁反倒是可以看到好些文字,没有细读,其中外侧竖向刻写两行文字为“皇清待诰公讳步富覃老大人一位之墓,大清同治十二年癸酉清和月上旬縠立”,其内还有数行文字,似乎说的是关于墓主的身世。如之前其他地方所见,这样的文字应该出现在明间碑板之上,而这里是在侧壁上,尽管其文字的表述方式并没有多少不同,但其形式和空间位置的处理有着较为明显的地域差异性。
这两个开间的顶部各有顶梁,其上还雕刻戏曲人物,左右两幅图像均是以桌椅和屏风为道具展开的一个“堂审”场景,主题为正中桌后坐身份地位高者,桌前一人跪地呈报,左右还有数人陪审,这也是中国传统戏曲图像的一种程式化的表达手法。不过左右两图还是有较大的差别,左室一幅似乎为“家中”的情形,出现了多为女性形象,而右室梁上的雕刻则似乎更为“标准”,前面跪地者还有“背旗”,俨然戏曲表演中的“探马来报”,可惜这位呈报者的头部不存,不过看起来他所报告的信息可能不是小事,因为左侧一人已经从椅子上站立起来,并一手扶住椅背,一手按在头部,显得颇为紧张。而高坐于正中桌子后面的那位也似乎在认真地听着旁边的谋士的意见,右侧还有两位人物也表现出专注紧张的姿态,这样的画面表现出了生动的情节性和场景感,看上去还是很有意趣。不过它们位于开间之内,估计也少有人像我这样把头探进墓内看得这样细致吧。
开间外是三柱两间的门柱结构,左右立柱有联。不过右柱已经残破不堪,文字也已灰飞烟灭了。柱间门罩较小,但在柱顶的长檐之下的横枋上同样是两幅戏曲人物的场景,也是以中间坐着的人物为中心,左右并列的人物数量众多,男女老幼均在,人物身份各异、姿态表情变化多端,其上彩绘的红、绿、黑等颜色还比较明显,部分人物的眼眉都经过了描画。这些雕刻通过门檐板的精美纹饰与开间内的雕刻形成整体呼应的关系。
覃步富墓明间门罩雕刻
两个明间之间另立中柱,既分隔了左、右开间,同时也是支撑顶檐的重要结构,其造型大致分为三段,底部为方瓶基座,高度约占柱高的三分之一,中间柱身部分较细,正面竖刻“癸山丁向”,表明墓葬的位置朝向,倒也合理。
顶部方形柱头上的一幅图像竟然是一对男女“亲吻”的戏曲人物组合,男子头顶双翎子,身着铠甲,一手搂住女子的肩膀,拥到身前亲吻,女子一手搂男子肩上,一手放在男子胸前,这样的画面出现在墓碑上,而且是墓碑中柱柱头上——如此显眼的位置!不知这是什么题材,也不知墓主如此大胆是何用意,难道是为了表达夫妻之间深厚的情感?但是在传统观念中,这种近乎“情色”的亲昵的举止不是有违道德伦常吗?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覃步富墓明间中柱上的“拥吻图”
墓碑明间长檐之上还有一个三间两檐的结构,不过被满密的植物所遮蔽,我试图去清理,但攀爬在碑石上的藤蔓非常的紧实,加上又在高处,难度不小,就只好放弃了。不过正中的亡堂结构还是比较明显,可以看到亡堂顶上的匾额刻“钟灵毓秀”,匾额下端的门钉处为两个半跪的力士人物。其内隐约透出夫妇并坐的形象,倒也常见。
藤蔓缠绕的覃步富墓亡堂
明间左右的两个次间比较宽大,均为庑殿顶样式,其脊饰连接到明间的顶檐,对向而立的两个次间内刻满了文字,左右立柱均有柱联,同样依照中轴对称的结构秩序来书写。如两次间外立柱为一联,曰:“片石留名千秋不坠,风清月印桂馥兰芳。”内侧柱对应为一联,不过右联已经看不见了。次间内的文字风化剥落较多,其内容大致为家族迁徙及家族成员的信息,来不及细看。
覃步富墓右次间
次间外侧的抱鼓整体呈梯形,造型简洁,上半段为拐子纹和云纹的组合,下半段方形柱面上为浮雕人物,尽管风化也比较严重,但从其构图和造型上可以看出匠师的工艺水平还是令人称道。总体上讲,该墓的形制和雕刻还是体现了万源地区清代民间墓葬的一些特点。
从墓地再往里走数十米就进入了村子,只见十余座房屋次第排列,房屋的梁架上挂满了金黄色的包谷,田坝里的稻子也即将收割,一片安静祥和的氛围。在村民的指引下,我们绕到民居的后面,看到高高的柴垛后面露出一座宽大的弧形碑帽,尽管看不到该碑的下面部分,但是这个白色的碑帽却给我一种奇特的感受。
覃家坝村民居
首先碑帽整体为半圆形,外沿带有切曲纹的脊饰,顶脊稍高突,两边向下延伸至端头的部分有不大的飞檐,内圈有外凸的屋檐,弧线延伸至末端平出,成为庑殿顶,檐下有短柱,外接一个较小的卷云脊饰,与外沿的飞檐和内圈的屋檐形成多层次的变化。
碑帽中间的半圆形的部分因为有碑帽的顶檐遮挡,整体为灰白颜色,在透过树梢的斑驳光影下显得有些神秘。
覃家坝村无名氏墓碑帽
整个长近2米、高1米多的半圆形空间内是一幅以三合院建筑为主题的人物场景。正中为建筑的正面,左右两侧顺着碑帽的弧形延伸出长长的厢房,只见瓦垄脊饰,至末端有圆弧屋顶的高墙,屋顶部分的造型与碑帽如出一辙。高墙下半部分刻双线,应是仿真实墙体的砌缝。檐下山墙有浮雕蝙蝠纹样。
不过该图最主要的表达还是正中的一组人物组合。在帷幔、灯笼和垂柱以及门柱石狮的烘托之下,里壁端坐男女二人,裹头巾,面前的方桌上摆放着盛满食物的碗,其中女子手上正端着一碗饭食,男子怀里有一把“算盘”,也可能是 “账本”。人物面带微笑,胸前一列“盘扣”甚为显眼。在他们的两侧的较远的柱子边上,同样雕刻有男左女右的侧身人像。在图像前排,还有两人围坐桌前,男子手端水烟壶,女子拿折扇。最前面男左女右站立二人,男子一手提茶壶,一手拿折扇,女子则身背一小孩,其背带的捆扎方式倒是至今还在沿用,以上人物有着明显的尺度差异和座次秩序。显然,这是常见的“亡堂”图像,只不过这里显得更加有序,表达也更为程式化。除了这个方形的“室内”开间,在立柱外侧还有类似的人物形象,如左边一男子手拿水烟闲坐桌前,右侧则是数位妇人似乎是在“室外”的院子里闲谈。不仅如此,在三合院墙之外的边角还有数人,尽管有些风化,但还是可以看到他们正在从事着劳动。
覃家坝村无名氏墓碑帽雕刻局部
这座圆形碑帽上的图像不仅在很多方面反映了当时的建筑、服饰、家具以及日常生活细节,更表现出装饰豪华、灯火通明的深宅大院,人丁兴旺、丰衣足食、和睦闲适的大家庭,外面还有很多的“长工”和帮闲为他们劳作忙碌,当然还有那位手拿算盘或是账本的一家之主……好一幅完整的“家庭”的理想日常生活场景,也是一幅关于家庭结构和秩序的理想画面。
除了内容和细节,这幅图的表现形式也是非常有趣的,首先是以三合院的建筑以及瓦屋背后的装饰化的树枝形成的半圆形“适合”构图;其次是以“中轴对称”的左右并列和上下排列的内在“秩序”;更重要的是我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局部放大”的表现手法,这种手法也许是中国文化特有的“透视”手法。
可以看到,画面正中是一组由正房顶檐和左、右立柱合围的开间,其内的图像本该是在“正房”的室内进行的家庭宴饮场景,而在两边还有在院子里活动的人物以及院墙之外劳作的场面。显然,室内宴饮图才是表达的重点,因此,匠师就像用了一支放大镜一般,将室内的这部分进行了突出的表现,这样的表达极为巧妙而且显得也非常的自然合理,让我不禁感叹这位民间匠师的绝妙的匠心和高超技巧!
可惜的是墓碑的下半部分完全掩埋在厚厚的柴垛之下,无法看到,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柴垛,我才能够站在与碑帽同高的位置,近距离地观看这一图像,在这“反常”的视距和观看之下才有了奇特的感知和发现。
——完——
图文|罗晓欢 编辑|殷梦弦 审校|门 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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