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汉的插旗山原名曾家山，因1933年红军曾在此插旗扎营而得名，插旗山村的一座曾氏墓是我早想造访的一处，从万源罗文到宣汉不远，借此机会去看看。一早坐上摩托车，大概半小时左右到了目的地，前面的马路还未修通，不过我要找的墓地就在旁边的半山坡上。

曾学诚墓葬前面的民居

步行约10多分钟，在一处有三五户人家的院落屋后，看到了一座高大的三重檐墓坊，墓坊连接着两米左右的围墙，想必这就是曾氏墓所在地。我迫不及待地走进坊门，看见一个偌大的高墙围起的墓园，正中有一块圆首碑，方形基座，正面刻复杂的倾斜“卍”字纹，碑面刻“皇清例赠恩进士/诰大淑范曾□讳学诚字笃堂/宅符老大/孺人寿域”，落款为“清光绪二十四年岁次戊戌前三月中旬”。这些文字的字形和笔画多转折修饰，有点像魏碑书体，比较少见，但该碑还有两处比较特别的地方：一是碑面的右上角边有两字启首，一字为“谨”，另一字有点像“朔”，但笔画不全，实在不认识；另外一处也是一个文字，出现在“曾”“讳”之间，在一个人字下面有一个“山”字却没有中间那一竖，不知是何讲究？

曾学诚墓园首碑

墓园左右两侧的茔墙更是与众不同，这段连接着主墓碑和碑坊的高墙中段是一座高4米左右的三间两檐的牌楼构成，仅这茔墙的规模和形制几乎超过大多数的墓碑或墓坊。显然，这墓园两侧的部分远不止于一堵区分墓园与外界的围墙了，而是一个完整的四合院结构，正中的主墓碑为正房所在，左右为厢房，那块小小的圆首碑恰似照壁，身在其中，更觉着四周建筑的高大。如此高大和形制完整的茔墙还是第一次见到，得好好看看。

​曾学诚墓左侧茔墙牌

曾学诚右侧茔墙牌楼结构

三间两檐的茔墙牌楼立柱各有柱联，且书体字号均有不同，刻书书法也有差异，如右侧明间柱联为魏碑书体，平底浅刻，结字内收外放，饱满开张，运笔流畅娴熟，入笔和收笔果断，顿挫提按间展现出自信和气度，也算得清代民间碑刻书法的佳品了，可惜这些文字均不见落款，不知为何人所写。但不难想象，能够为此规格和宏大的建筑题写诗文楹联，也不是泛泛之辈。

曾学诚墓次间立柱联和条屏雕

但各柱联的内容似乎有些对不上，如右侧明间立柱联为：“金堂埋宝婺石室隐完人，蒸尝地祖豆堂百世其昌”；次间柱联为：“蘭摧蕙折馥气弥长，方壶销彩彼岸听声”。回头看左侧的明间和次间柱联，分别为：“温良宫幽间殿一尘不染，银阙著清操珠宫留劲节”；“福地韬光仙宫遯迹，玉碎珠沉清光不掩”，感觉这些柱联是一种左右遥相对应的关系，而不是各自独立的。记得笔者之前讨论过墓葬建筑的中轴对称问题，即整个墓地和墓葬建筑都是以明间中线的延长线为轴线，形成左右对称的布局。

在多开间的墓葬建筑中，其柱联往往是以明间立柱、左右次间立柱、左右梢间立柱、左右尽间立柱等分别遥相对应，组成一联，形成次第铺开的关系，而不是各自开间自成一联，这也是中国传统礼仪秩序的一种体现，同时也是中国传统造物观念系统思维的表现。不曾想在这座墓葬建筑中，如此“遥远”和独立的茔墙牌楼也依然遵照这一内在的秩序和原则，可见中国传统文化和造物观念是何等的成熟与稳定。

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尽管柱联是遥相对应的关系，但文字的书写风格则又保持了各自独立的特点。即是说，左右两座牌楼立柱上的文字尽管不是“一联”，但书写风格则又是一致的，如右侧牌楼明间立柱上是魏碑书体，而左侧两行是楷书体，不知是否为同一人所写，但很清楚的是，民间匠师对于这种左右对应的同时又有各自独立的整体风格的考虑，可见墓葬建筑的营建技艺和理念已经是非常成熟。

牌楼的明间是一块长条形的碑板，其内分上下两部分，分别刻有七言八句的诗文，周边以“卍”字纹饰，装饰颇为讲究，诗文以楷书或行楷写成，字体不大，倒也工整隽秀，内容也是关于墓主、墓地风水等的赞颂之词。

曾学诚墓茔墙牌楼坊心的雕刻

除了以上的文字，牌楼的次间、横枋等各处则是繁复的雕刻纹饰。左右次间内为条屏式的人物，左侧以建筑为背景展开多人的活动场景，右侧画面中只有两人，树丛下有一男子做祭拜状，桌案的香烛烟气幻化出一妇人，她身处树木枝叶间，四幅图画彼此之间的关系不是十分明显，也不知表达的是何主题。但构图饱满，结构清晰，工艺娴熟圆润。在明间和次间上还各有一层较小的开间，明间顶部为一幅人物图像，以树木山石为背景，女子脚踩云朵正欲飞起，后面有两人急急赶来招呼，好一幅公子遇仙女的画面。右侧坊间为动物和植物组合的图像，枝蔓缠绕，花树上有鸟站立，树下有三只羊，两只正抵角相斗，另一只却趁机立起前身，趴到一只羊的后背，欲与之交配。画面甚为热闹，左、右次间为“鹿鸣松龄（铃）”等一类常见的吉祥图像。

曾学诚墓茔墙牌楼横枋上的雕刻细节

曾学诚墓茔墙牌楼顶脊结

曾学诚墓茔墙牌楼左侧顶脊局部

茔墙牌楼脊饰在造型和纹饰也有诸般变化，一侧顶脊为福禄寿三星图，站立的人物和横向的云气纹形成动静结合的对比；另一侧以正中四重楼宇为主题的装饰格外显眼。可以看到，从底部宽阔的梯步可以步入半开半掩的双开门院落，后面是更高院墙的四合院，再到后院多层的楼房……这一组有似于现代建筑立体模型的建筑雕刻在左右的云龙纹饰的包围中，显示出大气而隆重，实在少见！这种建筑中的建筑，或者对建筑的多重表达似乎表明了人们对于建筑宅院的重视。

曾学诚墓茔墙中段矮墙的结构和装饰

在三开间的茔墙牌楼两侧还各有一段两米左右的墙体，也被打造成为一个独立的开间，有左右柱联、顶檐、檐下的坠饰、上端的横枋及其浮雕装饰等。开间被处理成类似须弥座一样的高台基座样式，其正面还有三角形“包袱角”，包袱角内再雕刻适合纹样，包袱角下有底纹或桌腿纹饰。在基座与上部横枋之间的开间内则有戏曲人物群像，内容似乎以女性为主。

总之，这座墓葬建筑的茔墙在尺度、形制结构以及雕刻装饰上的用心都足以令人惊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