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索氏算不算较少见的姓氏，记得《水浒》中有急先锋索超。在榆钱村就有一处索氏家族墓，此去不远,一路阳光明媚，在田野和农舍间穿行，路边不时还可以看到紫色的野棉花、金黄色的小树莓,还有红彤彤的柿子等。这一派田园风光调动了同学们的兴致，边走边拍，边走边问,不知不觉走了好远的路。我们跨过一条铁路，遇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正是索家的后人，也是一位退休教师。在他热情介绍和指引下我们顺利地找到了目的地。

路遇索家后人指路

如今的索氏家族墓地距离马路不远，墓前的马路边已经修了许多的楼房，楼房背后还有废弃的老房子和一些建筑垃圾。要不是有人指引，很难找到。眼前已经是一片耕地，数十座规模不大的墓葬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缓坡前的平地中，好些墓葬似乎只有墓碑矗立，土冢部分都被种上了红薯和各种蔬菜，墓碑自然地变成了分割地块的隔墙，墓碑形制还算丰富，但规模并不大。我们继续往深处寻找，终于看到了一座墓前有两座字库塔的墓，但显得十分残破。不仅墓前的字库塔飞檐和塔顶残缺不全，而且主墓碑也是多处破损，尤其是右侧部分，开间构件脱落，一棵长在墓碑第二层的树已经有两米多高了，枝繁叶茂，将右半边完全遮蔽。右侧明间上的雕龙横枋断为两截，不知是地基变形还是树根生长所致,但该墓的造型、雕刻和文字都值得关注。我们找到附近人家，说明来意并借来砍刀，认真地清理了起来,不多时该墓就完整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索宏章夫妇墓

该墓为并立双开间四重檐庑殿顶的形制，尽管残缺不全，但残存部分还是让我们感到其用心之处。在底层三柱两间的结构中，明间中柱比较宽，正中减地，留出凸起的装饰线框，柱面刻“皇清待赠醇谨处士显考/妣索公讳宏章/母苟太君二位合墓寿藏/号毅夫一位正性之寿藏”。左右立柱仿刻挂联牌样式，形成层层叠出的装饰，线条平直工致，美观大方。柱面有联曰：“龙章尚翼他年宠，燕翼先从此日□”。此联文字深得欧楷之法，结体端方，点画颇有章法,雕刻工艺圆熟细腻，其内收外放之态恰合墓碑厚重高大之势，相得益彰。

索宏章夫妇墓柱联书法

索宏章夫妇墓左侧明间碑板侧壁瓶花

左侧开间保存相对完好，两柱间的门罩上有一幅戏曲雕刻，其右侧四位骑士各持兵器奔向左侧，画面左侧武将一手举剑，一手持弓，威武站立，身后一栋建筑下有几位身材矮小的人物，或以手扶门，或弓腰俯身，显胆小害怕，与前方武将直立傲视的英勇气概形成鲜明的对比。画面的构图也非常有意思，进攻的马队几乎占去了画面五分之四的空间，而防守的一边则被压缩在狭窄的边角。在这一多一少，一动一静之间，紧张激烈的氛围以及即将发生的战斗场面顷刻跃然而出，让人不得不佩服匠师的巧妙安排,门罩下半部分的檐板及其浮雕花卉线条则又显圆润柔和。

墓碑明间之内较深的位置再有两柱一间的开间，开间底部有两层条石垫高，正中部分还有层层梯步。左右立柱雕刻出斜向碑版的侧面，其上有高浮雕的瓶花图案，风格浑朴粗放。

其内的碑版上刻满了文字，正中显示“皇清待赠醇谨处士索公讳宏章号毅夫一位正性之寿藏”。碑文写到：“尝闻古人之论不朽也，立德之后继以立功，然则，世之不能光前裕后流芳百代者，大抵不知积德累功为生后计久远耳。若堂叔，夫□其然遐稽堂叔山民朝公之长子也，生于嘉庆丙寅元旦，幼而……为合族敬祖之巨臂焉，且承欢绕膝，皆桂子也，问安点颔多蘭栋孙也，及桑榆日暮，勃发尊祖敬宗之念倡首义举建宗祠于祖茔，极雕梁画栋之美，迄同治己巳仲冬功果略备，公亦赴诏玉楼，合综生平非功可鸣于当时，德可传于后世者乎？礼曰，死欲速朽。呜乎其能朽哉，兹际佳城告竣，□□□。晚自愧管见不能畅发公之仪型，聊以铭诸片石焉耳。族侄索炳堃厚邨氏顿首拜撰。”碑版左边刻墓主亲人名若干，最左边有“光绪三年（1877年）岁在□□□□若季春月廿三日縠立吉 立”。

碑文书写尽管有明显的模式化特征，但结构完整，文笔雅正，句式工整简明，用典妥帖，有较好的文学功底，其文字书写也很有特点和美感。文中提及墓主曾经倡导并主持修建了索氏祠堂，并称这座位于祖茔旁边的祠堂“极雕梁画栋之美”，引起了我很大兴趣，但是眼前稍微老旧一点的建筑都没有了，哪有什么祠堂。

并立两开间之上的横枋由两段组合而成，并分别对应其下的开间，中间由中柱柱头间隔，柱头外突，高出横枋数厘米，正面刻一对戏曲人物，右侧身穿铠甲者向左侧站立者单膝下跪，但左侧人物残缺不全，不知为何题材。左右两个横枋上分别雕刻云龙和山海纹饰，龙头相对，朝向中间柱头，山海中间有一颗圆形“宝珠”，整个横枋结构又呈“二龙戏珠”的图像模式。但细看会发现，两条龙和“山海图”的造型纹饰各不相同。左侧为“穿龙”，龙身在环状的云纹中穿梭，身体瘦劲有力，龙头前为“火珠”；右侧为“云龙”，龙身更为弯曲，飞腾在云团之上，前方为“水珠”。这些变化一方面遵循了严格的对称格局，又在对称结构中寻求变化，极像对联的手法，讲究对称的同时，注重的却是对仗的工整，意义的互释，既丰富又整体，这是中国艺术特有的“对称”形式和审美趣味。

索宏章夫妇墓横枋龙纹

索宏章夫妇墓顶部结构

索宏章夫妇墓及脊饰

在横枋之上是一个五间四檐的结构，不过这四重檐间距很小，最底下一檐甚至直接放在了下面的横枋之上，整体上显得局促。不过正中三间的比例还是比较合适，结构上也很完整。明间和次间都有内龛和门罩，明间左右立柱还是狮子柱础，柱身雕花复杂，门罩和顶部横枋上都是戏曲人物雕刻，可惜构件脱落，纹饰残缺。各檐的脊饰造型复杂，尺度较大，目前仅有左侧第一、二、三檐和右侧第一、四檐顶脊饰尚存，虽都残缺不全，但仍可以看出有人物、花卉、动物等不同的题材，而且造型夸张，动感十足，显示出较高的工艺水平。

距离该墓不远处，还有一座更为破败的四间三柱两檐的墓。该墓从抱鼓到出檐，从亡堂到顶脊都只剩下结构的大致的轮廓。各层檐下方斗的支撑倒是比较特别，顶部亡堂内一块雕龙牌位也只剩下少部分残像。比较完整的是明间顶部很宽的横枋雕刻，图像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四幅分别为动物和花卉，下层三幅为戏曲人物图像，感觉有点像“八仙拜寿”一类题材，八仙分列左右,横枋下的明间也比较宽阔，门罩有破损，但上段左右两边的供品浮雕和正中一幅较小的人物雕刻还算精致。这个局部无论是从造型、比例还是装饰线条都看得出匠师的精心巧做。左右门柱较宽，柱联文字笔画较纤细，但也显得瘦劲挺拔，还带有回纹边饰，其内碑版上可见为“朴直处士/孝慈孺人索公讳民毓/沈太君二位正性之□□”。墓碑两次间内是一位高浮雕的官员形象，一手持笏板、一手端腰带，姿态威严，但风化较为严重，几乎消失殆尽，从涂绘的红、黑颜色还依稀可辨。次间门罩上还有浅浮雕折枝花卉，别致精巧。次间顶部的横枋上还刻有四只瑞兽。从该墓的造型和雕刻工艺来看应该比较晚近，位置也并不十分潮湿低矮，但风化破损如此严重，主要还是石质的原因，当然人为破坏也在所难免。从旺苍县文物局提供的资料上看，该墓的顶檐和顶脊还在，碑体还比较干净，不想数年时间就损毁到如此程度，真是难以想象！

索氏家族墓地之索沈氏墓（残）

碑帽尚存的索沈氏墓（旺苍文物局供稿）

索氏家族墓地之桃园三栋碑

索氏家族索赵氏墓

随后，我们在一户人家休息时，族人十分热情地介绍，并拿出一本尚未完成的索氏族谱，说起家族的历史。族谱记录了榆钱村索家人的来源：“孝感离家，索氏都是徒步而行，经过大洪山直到襄樊县，进入陕西安康、汉中府，爬走平阳关，到了大巴山，通过朝天门才进入四川-----索光玉等流落在广元、旺苍县尚武镇榆钱村，现有千人左右……”

《索氏族谱》

好几位老人主动谈及索氏祠堂，说那曾经是川北最好的祠堂，在早前被拆毁，精美的雕刻和粗大的梁柱都当成柴禾烧掉了，其不舍和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忽然想起索宏章墓碑文也专门提到祠堂有“极雕梁画栋之美”。如今，看到眼前破败不堪、风化严重、几乎要倾倒的家族墓碑建筑以及族人回忆中的美丽祠堂，不禁让人唏嘘。

索家墓园中的另外一座风化破坏严重的墓葬建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