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些小雨，但我们还是按计划前往柳溪乡，路程比较远，连续的弯道和爬坡路段让两位同学晕车了。到达荣华村后，在村小学的医疗站里打听到了我要找的袁氏墓葬。在村民的指引下，我们穿过一座几近废弃的老院子，部分房屋已经拆除，残垣断壁，土坯、石墙、瓦砾、木料以及废弃的家居，看上去非常凌乱。一座单檐单间瓦房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废墟之间，房屋的板墙上斜靠着许多从旁边建筑上拆下来的房梁、椽子等木料，地上堆放了屋瓦，房门敞开，可见室内堆满了柴草。昏暗的光亮中我们还是看到了室内一座黑乎乎的墓碑，因柴草的遮挡，只能看见该碑的上半部分，估计该屋子长期被用做伙房，该碑通体漆黑油亮。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清理出墓碑下面的小部分，总算看清墓碑上的雕刻及彩绘的红、蓝等颜色。

袁国清墓坟亭

袁国清墓地平面和立面（旺苍文物局提供）

除了被熏黑，该碑的结构和雕刻几乎完整无缺，就连最易受损的各层檐顶脊饰都非常完整。顶脊为倒立的草龙和“寿”字组合，次顶檐为镂空雕刻的云龙，再下面为鳌鱼，造型整体浑厚。

袁国清坟亭建筑顶檐结构

顶檐之下是开敞的两柱一间结构，其内碑板刻满文字，正中可见“袁公讳国清/□□夫□三位正/淑性之墓”，感觉这本该出现在底层明间的碑板不知怎么就放到了顶檐之下的亡堂内，那底层该是什么呢？

碑板外有雕花立柱，其上门罩有多层垂花柱雕刻，顶部匾额刻“长发其祥”，左右立柱有联曰：“这番大功美，此乃福地高。”在门柱和内柱之间还有左右各四个人物雕像。

袁国清墓顶部结构

比较特别的是次顶檐之下的左右开间，两侧有与正中亡堂开间一样的雕花内柱，顶部用拱形横枋连接，栱的中间有匾，分别刻“乾坤”“合德”字样，左右开间内则分别雕刻有人物群像。在两重檐的屋檐之下各有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坐像，他们均手持长柄烟锅，左右各有一侍者，左边男性侍者点烟，右侧则有女子站立。在左侧的屋檐匾额上分明刻着“真容”二字，就是墓主夫妇真身像的意思，古代有绘制先祖形貌用做祭祀的传统，这里则采取了雕像的手法，不过该墓采用左右开间分置的方式，也没有宴饮场景。老人手持长柄烟锅确实是这一地区的习俗，在笔者小时候还曾亲眼见过拿着长烟锅的老太太，儿孙为其点烟，被视为礼节。

袁国清墓顶部左右次间的真容像

尽管底层部分多被遮挡，但仍然难掩其雕刻彩绘的繁复精彩。额枋上的戏曲人物群像依照惯例分为三组，但底层开间似乎没有按照常规的碑板和文字，而是布置了雕刻图像，其布局有点像双开隔扇门的样式，格芯雕刻两位武将，裙板雕刻两只瓶花，中柱图像较小，但也更为复杂，其余部分的人物和花卉也各有特色，显示出这座墓葬建筑雕刻的独特之处，遗憾的是无法看其全貌。

袁国清底层明间雕刻

室外看这座穿斗青瓦的“坟亭”，与常见的民居建筑无异，正面双开门，正立面有雕刻精美的垂花柱、白粉墙壁画和花窗，似乎显示出比一般的民居建筑又多了些特别的装饰。白粉墙上的六幅壁画保存还算完好，墨线勾勒，青、黄两色点染，描绘的人物众多，情节复杂，但是由于旁边的墨笔解说太过潦草，无力识读，似乎是《风尘三侠》和《封神榜》故事。

袁国清坟亭建筑粉壁画

至于梁柱上的那些垂花柱头雕刻则是另外一番特色。冒险攀爬至梁柱间细看，可见端头多以莲瓣为饰，浮雕、镂雕以动物、花卉为主。内柱为方柱，两层束腰，各面有浮雕狮子、鹿、麒麟等瑞兽和瓶花等纹饰。外柱为圆柱，上下为仰覆莲花和云纹，中间镂雕灯笼造型，外加吉庆有余如意锁流苏，风格朴实含蓄。

袁国清墓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关于中国传统建筑的奇特案例，其空间关系，融合了阴宅与阳宅、家居与墓地、建筑与装饰、绘画与雕刻、生活日常与祖先祭祀等极为复杂的、时空交错的语境。但是这座修建于清光绪六年（1880年）的墓葬和坟亭的命运看起来似乎岌岌可危，心中不免怅然！

离开袁国清墓，在去找袁文德墓的路上，我们发现了一座残破不堪的墓。只有基座和左侧一个开间还相对完整，其余部分则只有几块柱石还立着，从明间半截碑文可见为“……马老太君以为长生……”，不过该墓的基座部分和左侧开间上的雕刻纹饰还是非常精彩，基座上的七幅瑞兽纹饰以及次间门柱和横枋上的人物雕刻工艺都令人刮目相看。

马老太君墓

马老太君墓的顶脊构件和字库塔

墓前一座字库塔已经倒塌，塔基内长了一棵碗口粗的树，刚刚被砍伐不久，木屑还是白色的。不远的地上发现一件1米左右的鳌鱼葫芦雕件，应该是顶脊的构件，不知该墓为何遭到如此的破坏。在次间立柱外侧我们发现了一段有意思的文字：

奉告上下两房以及弟兄子侄大小男妇老幼尊卑已生未生人等知悉，为碑工暗坏事情因袁恩福（健）之母马氏青年守节预修寿藏于斑竹湾。祖莹右侧苦心孤诣，历年□五尚未告竣，并无异□，岂料去岁，代卖莹树上下两房攘成讼端，因此事出偶□,于本年三月初八日忽见佳城之侧狮耳处铃铃被人打坯，马氏母子心血难甘，当即请凭房族约证点验实属可恶，今有族长约证同心苦劝，虽无指正情节可疑，意□鸣官究治，恐抱累左右房族人等，□保一□子孙，特将族内□文赔□一千六百文以补缺，□谨戒下次俟后查访，若有人异日后复为损坯践踏速将此人公出，不得隐匿家族，心甘意悦愿将族内钱文凭约证与里邻之人送官究治，今垂公白于佳城之侧，晓谕示众云。

马老太君墓侧柱上的“告示”

这则 “告示”显示了比较丰富的历史信息，包括墓碑的选址、修建原因等，更主要的是关于墓碑雕刻破坏之后的处理，族人解决“讼端”的方式。如此，这些碑刻就成为了研究该地区历史、文化、民俗民间美术的“石刻档案”。

不过，告示最终没能保住这座墓葬建筑，其现状与碑文所记形成的对照是如此的残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