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上午，我们来到旺苍县木门镇。该镇位于四川省广元市旺苍县东南，与巴中、南江、苍溪等市县接壤，原属南江县，后划归旺苍县管辖。尽管镇子比较小，住宿条件和交通状况都比较差，但此处自古就为兵家必争之地。《南江县志》（道光七年版）载：“木门道，在县北一百八十里地势狭隘，两岸奇峰壁立，世传即三国张郃战死处。”现存地名“射郃坪”。1933年，红四方面军在木门寺举行了著名的“木门军事会议”，会址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

这一带有许多大姓家族聚居，史上多出武将，这也是大型墓葬能够留存下来的主要原因之一。我们计划考察杜氏、曾氏、何氏等家族墓。

长安面包车如今已经成为农村客、货运输的主要车型，也是我们此次的考察用车。前往的第一个目的地——五郎坡杜氏家族墓群。

山路狭窄，坡陡弯急，好在师傅驾驶技术还比较娴熟。途中，我们看到路边一处墓地中的两座小型墓葬建筑比较有特点，于是停车察看，权当休息。

木门镇五郎坡的徐氏、余氏墓

这两座墓并排而立，基座同高，并且连接在一起，其上还有好些雕刻装饰，碑前有10多平米的拜坝和左右低矮的茔墙，看起来该墓地修建还是颇为用心，而如今也只是湮没在荒草丛中。

杜府徐老孺人墓

左侧墓碑造型较为复杂，高度3米左右。从正面看好像是四角攒尖的轿子碑，但底层只有正面为两柱一间，左右出现了抱鼓。柱顶檐部为四角庑殿顶出檐，但顶部还有一层，又是一个“二升官”的结构，第一层檐顶还出现了脊饰。实际上，这种“单面”轿子碑还一度比较流行。

该墓第一层立柱约30厘米宽，边缘线条平直方正，柱顶有浮雕草龙纹饰和柱联挂钩，纹饰复杂，彩绘红、蓝等色。联曰：“懿范继新淦庐陵而後，贤声著公山几水之间”，柱联落款为“南邑恩贡生眷晚晚生张凤翔□”。明间碑板有“皇清待诰仉敬遗风杜府徐老孺人之墓志”，该墓建于清道光十三年（1833年）。

除了碑板上刻满文字，明间左右侧壁上也刻写了不少的文字，顶部门罩刻“徽绍思齐”几个大字，落款为“南邑拔贡晚孙杨廷贤题”，这种匾联分别为不同人题写的情况并不多见，而且侧壁文字也似为不同人撰书，这种情形不知是出于撰书者的礼数，还是造墓者有意地安排，但这无疑为墓葬留下了更为丰富的历史信息。匾额下檐对称雕刻鳌鱼纹饰，也是比较奇怪，这种形象多见于脊饰。

柱外侧的抱鼓在比例上显得有些瘦长，不知是否是为了给旁边的墓碑让出一点空间，但该抱鼓的装饰工艺则非常漂亮。鼓上的狮子前爪趴在鼓上，头部高高抬起，身体呈S形曲线向上靠在门柱之上，尾巴逐渐演变为卷云纹饰回折至狮子背部，狮子背上和颈项上的鬃毛用细密工整的线条刻出，装饰感极强，整体造型流畅而自然。抱鼓底部刻人物和树木的组合，其中一幅为一女子用树枝挑起一条鱼，递给旁边的书生，不知何解？但形象概括，画面简洁，生动有趣。

杜府徐老孺人墓抱鼓上石狮

杜府徐老孺人墓抱鼓基座人物

明间顶部和顶檐之间有横枋，它实际上是一块垫在明间立柱和顶檐之间，厚度约20厘米的方形石块，横枋正面和左右侧面都有复杂的雕刻彩绘，正面为三组人物群雕，有观看拉弓演武的场景，有骑马武将，还有女眷相随，人物动态、服饰、面部表情都有比较精细的刻画，加上彩绘的各种颜色显得非常热闹好看。但是其上也涂抹了好些黄泥，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左右两侧的浮雕龙凤纹饰显得动感十足，很有力度。额枋下的门柱外侧还有绘制的人物立像，只有模糊的形态，似为侍女形象。

杜府徐老孺人墓局部

走到近前，忽然间看到明间上的横枋底面左右有两个圆孔，痕迹还比较新鲜，而对应的基座上是方形的坑洞，已经填满了泥土。想必原来这里还有一对雕花石柱，被盗走的时间应该不是太久。在这荒野之地，难以避免。

墓碑第一层檐与第二层檐之间没有常见的龛形结构，只有一块横枋，正面并置三朵连枝花卉，圆雕的花朵高凸，浮雕枝叶为地。左右还有侧出的植物纹样的脊饰，顶檐比第一层檐小很多，同样为四角庑殿顶出檐。顶脊为正中的瓶花和左右鳌鱼的组合，也比较奇特。

旁边的神主碑稍矮，造型浑厚，碑体左右还配置了抱鼓，神主碑一般都不配置抱鼓，此碑的抱鼓还有精美的雕刻，也属少见。左右两柱被雕凿成弧形，正面有联，题写者为“广元县儒学文痒生□□□拜题”，靠近明间一侧用回纹装饰。明间碑板刻“清终高祖母余老太君老孺人一位正性之墓”，也为女性墓。明间门罩的一对云龙造型格外别致，生动形象的龙头相望，嘴里吐出的“仙气”升至横枋之上，卷曲的龙身逐渐变幻为云气纹饰，顺着身体自然地延伸到正中并相接在一起，形成严谨的对称结构，但虚实的变化和流动的线条又营造出灵动的美感，很是精彩。门罩上再次看到了“曲栱”，不过这根曲栱是浮雕而出的，是门罩檐板的一部分，栱上的蝙蝠和云遮月的纹饰流畅饱满。弧顶的碑帽正中有匾，阴刻行楷“神道安娴”，落款又是“□邑廪生晚晚孙张学纯题”。

余老太君墓

余老太君墓碑帽

更特别的是匾额顶上正中一块造型端正的牌位，束腰鼓形基座，牌位周边环绕以花卉纹饰，正中刻“天地君亲师位”。众所周知这本是家居正房神龛上的重要配置，却也出现在墓碑的显要位置，这也表明了阴宅和阳宅之间的某种内在的关联，或者说中国人对于“天地君亲师位”的重视，至少是作为礼仪性和纪念性的表述。

碑帽两弧形边饰刻常见的“二龙抢宝”图像，但因牌位的原因，龙的位置降低了很多，碑帽顶部正中的“宝珠”变成了牌位顶部的折枝团花，但其纹饰还是很有视觉张力，与墓碑整体的浑厚之感协调一致。

余老太君墓门罩

从修建时间上看，它们算得上这一地区相对较早期的墓葬建筑了，其造型和装饰可能并不像晚期那么成熟和程式化，但其造型美感和工艺水平甚至比一些大型墓葬建筑还要好。

总之，这两座小型的女性墓，尽管在尺度上并不那么夺人眼球，但其细节和纹饰的内容和工艺以及彩绘手法还是让我们感受到了很多新颖之处。西南地区像这样两三米高的墓碑占有很大比重，其形制也各不相同，一般来说，这种尺度墓碑的雕刻装饰往往比较简单，不大受重视，但是这两座墓的造型和装饰呈现出的意趣值得重视。

相较于前面看到的郝占魁墓和袁文德墓等大型的墓葬建筑，这些墓碑实在算不得什么，何况其数量也比较多，但我们似乎不能仅仅以其尺度和规模来衡量其价值，好些中小型墓的形制和雕刻工艺，特别是一些雕刻图像非常具有新意，值得认真记录和研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