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馆长时间越久，越如履薄冰。”

冀少峰任湖北美术馆馆长已步入第6个年头，但他始终对美术馆工作保持着敬畏之心。

他深知，作为首批9家全国重点美术馆之一，湖北美术馆承担着更多社会职责。从专业角度，湖北美术馆要探索出一条具有影响力的品牌展览体系，持续输出专业学术内容；从公众角度，湖北美术馆则要摸索出一条以普及教育为先、以观众为本的公共服务运营思路。当然，所谓专业，并不是脱离公众；所谓服务，也并不是迎合公众。

“美术馆的艺术，需要符合这个时代，更难的是超越这个时代。”冀少峰说。

冀少峰是一位实干派馆长，他擅长在美术馆讲述当代艺术的故事，所以湖北美术馆的展览，总是前沿、鲜活、青春又充满正能量。

在馆长的角色之外，冀少峰也是一位策展人、批评家，多年来致力于当代艺术研究与策展实践，策划过方力钧、岳敏君、张晓刚、傅中望、魏光庆、丁乙、杨国辛、沈勤、陈淑霞等几十位艺术家个展，深入个案研究。担任了第十四届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轮值主席，读冀少峰的批评文章，就像是在听他聊天，娓娓道来，句句实在。

​冀少峰给人的印象总是笑盈盈的，但和蔼笑容和柔声细语背后，必然充满着巨大能量，因为他要思考庞杂的美术馆运营和管理之道。

▍原创品牌展览 美术馆的发动机

2010年，冀少峰加入的那一年，“湖北省艺术馆”更名为“湖北美术馆”，从职能定位上正式回归美术馆功能。

十多年来，从艺术总监到馆长，冀少峰与前任馆长傅中望带领美术馆团队，始终围绕着“立足本土，面向世界，兼顾历史，重在当代”16字办馆理念在工作。

16个字，说起来简单，却要用时间去慢慢摸索。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原创学术品牌展览的打造，冀少峰称之为“美术馆的发动机”。

在国内的重要城市中，上海有上海双年展，广州有广州三年展，成都有成都双年展。一座重要的城市有没有重要的美术馆，重要的美术馆里有没有重要的品牌展览，对于美术馆和城市来说都很重要，依靠借展的美术馆是无法持续打造影响力的，这早已在美术馆界形成共识。

目前，湖北美术馆已经有四个三年展和一个固定陈列展：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工业版画三年展、美术文献三年展、中国姿态：中国雕塑大展及百年纵横：20世纪湖北美术文献固定陈列展。年度项目则包括“三官殿1号艺术展”年度展品牌展览，以及联合多家艺术机构共同推出@武汉艺术季项目。

中国姿态·第五届中国雕塑展

百年纵横：20世纪湖北美术文献固定陈列展

在冀少峰的工作方法里有一个值得分享的，那就是“重要的循环论”：“重要的艺术家展览要请重要的策划人，重要的策划人策划的重要的展览要在重要的美术馆呈现，重要的美术馆策划的重要的展览也要找一个重要的策划人，重要艺术家的重要的作品也要呈现在重要的平台上，形成一个重要的循环。”

这些品牌展览的战略确认之后，湖北美术馆还需要兼顾本土文脉历史的回溯梳理，围绕中心服务大局的责任，以及举办观众喜闻乐见展览活动等。“沿着品牌展览开枝散叶，衍生出湖北美术馆整个展览体系。”冀少峰很自信，美术馆整个工作团队对未来三年的工作和展览安排早已了然于心。

当然，一切机制建立完备，展览到底能呈现出怎样的水平，最终考验的还是馆长的学术判断力。一位优秀的馆长，带领一拨优秀的团队，基于明确的办馆理念和专业的学术判断力，做出好的展览，这应该是很多美术馆同行期待和羡慕的状态。除此之外，冀少峰认为作为馆长公益心和奉献精神更是缺一不可。

▍抓住这个时代最活跃、最有价值的思想

在不断深入实践过程中，冀少峰强调：“如何抓住这个时代最活跃、最鲜活、最有价值的思想？”湖北美术馆几大品牌展览，就很大程度上呈现出了馆长的专业背景和学术判断力。

比如我们回溯“中国工业版画三年展”的源起时，首先想到的是武汉这座中国工业发展进程中的重要城市，也是工业版画的重镇。湖北美术馆面对新的时代背景，承担起了探讨“工业版画”这一艺术形式的深刻思考和责任。中国工业版画三年展的展览品牌在2012年诞生，至今已举办4届。

近期在湖北美术馆展出“青年精神——2021中国工业版画三年展”，看似是一场描述宏观历史进程的展览，实则呈现了当下最前沿、最鲜活的版画艺术全貌，并向观众提示版画艺术走向更公共的表达空间。

不同于观众认知中的传统意义上的版画艺术，整个展览带给观众的是对版画这门艺术的新认知，展出作品也打破了原有版画的边界。冀少峰在展览现场告诉雅昌艺术网，展览呈现出来中国版画艺术的面貌已经非常多元化、国际化，从二维到三维，从静态到动态，从平面到立体……同时，从媒材、技术、尺幅等不同角度也呈现了版画艺术的发展已经超越了原有约定俗成的版画概念的认知、概念和定义，走向了一个更加公共的表达空间。

参展作品传达出的艺术家所思考的问题涉及传统与当代、人与自然、人们的生存状态、环保……版画，在每一个时代都以最简约的形式，记录着厚重的历史。

从这样一场展览中，观众也能够看到对美术馆办馆理念的契合：从立足本土城市的发展出发，呈现的是当代艺术中最前沿的版画艺术创作，而话题和思考则是面向世界和未来的，展览中艺术家关注的问题都是整个国际艺术界持之以恒关注的问题。

▍以观众为本 但要有超越时代的艺术

展览兴馆、收藏立馆、公教强馆，在冀少峰看来，美术馆的展览、收藏、公教三大基本功能相辅相成。

冀少峰谈及的“重要的循环论”里还有一条，重要的艺术家的作品需要的是重要美术馆的收藏，只有美术馆形成了良性的循环，才能反哺美术馆的收藏体系。

收藏，也是美术馆的另一重要衡量标准。通过藏品检验美术馆同样也很重要，“美术馆有了藏品，就有了灵魂”。在收藏方面，湖北美术馆形成了漆艺、水彩、工业版画、雕塑、当代艺术以及围绕20世纪湖北美术史专题的6大收藏特色。

其中漆艺、工业版画、雕塑、当代艺术几个收藏门类也是围绕重要展览来展开的，水彩、20世纪湖北美术史则聚焦本土，也包括与湖北文脉相关的历史收藏。

2018年与2021年，湖北美术馆分别举办了“记忆中的风景：湖北美术馆馆藏小幅绘画作品展”“记忆中的武汉——一座城市的人文图景”两场关于武汉这座城市的展览，通过藏品，帮助这座城市找回曾经的记忆，让武汉的市民走进美术馆之后，能看到和自己相关的历史，能看到50年代的东湖，也能看到武汉长江大桥和黄鹤楼的故事……

“美术馆要为这座城市服务，要搜集关于城市的记忆”，冀少峰说，“作为一家全国重点美术馆，湖北美术馆是一个要满足多元文化期待的地方，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有不同对艺术的需求，要满足公众的期待。10年前我们就提出，湖北美术馆的公教理念就是以普及教育为先，以人为本，以观众为本”。

但他也说，以观众为本，并不是迎合观众。他认为美术馆一定不是观众能看懂什么美术馆就做什么展览，美术馆一定要有一部分观众看不懂的，才是美术馆的意义。“艺术要符合这个时代没问题，但更最重要是要超越这个时代。”

就像埃菲尔铁塔在一百多年前刚建成时，被当作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而引起了巴黎民众的不满；由贝聿铭操刀的玻璃金字塔，诞生于卢浮宫主庭院中时同样遭到了法国人的唾弃， 而如今，它们都为世界人民心里向往的欧洲圣地。

作为馆长就是如此，关于美术馆的思考要有前瞻性，要宏观体系化，还要具体到细节：大到办馆理念如何实践？未来三年的展览计划如何排期？怎样申请资金充实馆内藏品、更新硬件设施？小到美术馆停车场有没有人引导停车？洗手间有没有洗手液？馆内有没有开水？甚至是媒体记者来到馆内有没有搜集到有效信息？这些都是馆长要关心的问题。

“生生·第五届美术文献展”展览现场

“大漆世界:器·象——2019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展览现场

▍越了解美术馆 就越如履薄冰

在对话过程中，冀少峰不断提及“如履薄冰”。他说：“当我越了解这个行业，就越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

“比如当观众穿着鸭绒服进入美术馆，我们是不是有专门放置鸭绒服的区域，因为鸭绒对于美术馆的环境是有影响的。还比如复制品能否进入美术馆？私人藏品能否进入公立艺术机构展出等等。”这些都需要美术馆界同仁共同思考和研判的问题，美术馆的运营是一个系统的综合工程。

冀少峰曾经想写一本美术馆方面的工作手册，但至今都没有落笔，用他的话说是越做馆长越不敢下笔，他在美术馆实践过程中看到了更多问题，当然这些问题不仅仅指湖北美术馆，指向的是整个中国的美术馆事业的问题。

在馆长之外，他还是一位策展人、批评家，多年来致力于当代艺术研究与策展实践。对于美术馆的很多思考，都与他原有的学术背景相关。

在他的工作中，他将个人的学术方向与美术馆的工作明确区分开来。“一个很优秀的专家，未必就是个优秀的管理者。个人的研究方向可以建构个人的学术形象，个人可以专注于一个方向，但美术馆却是多触角的。我可以去策展，也可以去主持学术，但是当我回到这里，依然要沿着美术馆的办馆理念去工作。”冀少峰坦言。

▍后记：

学术之外，冀少峰跟我们谈的更多的是“奉献精神”，新春将至，对于冀少峰来说，又一个不能回河北老家过年的春节，他给自己安排了大年初一在美术馆值班。

在和我们的对话中，冀少峰不太喜欢提及太多关于自己的话题，他希望别人对他的评价不是靠说，而是“做出来的”。他有着60后特有的理想主义，也背负着美术馆人和美术馆事业的责任。

作者：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