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不断笑场的开幕：北京大兴西瓜和上海8424西瓜，在王兴伟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龚彦手中完成换瓜仪式。

此时，王兴伟也转交出了一份关于在上海生活了6年的“记忆”。

雅昌带你看展览 | 王兴伟在上海 2002-2008

1990年，从沈阳大学师范学院专科毕业之后，王兴伟在中学当了一年老师后辞职，开启全职画画生涯。1993年，他随妻子搬到辽宁海城。

1994年，王兴伟开始在创作中挪用中外艺术史中的经典图像，以扮演、挪用、虚拟、假借等手法切入自我的个体生存状态，以写实风格的自传体形式进行创作，使之成为一种“王式幽默”，这是他艺术创作的第一个成熟阶段。

90年代末，王兴伟开始更为通俗和当下的视觉文本探索。

直到来了上海......

【来上海，从个人生活进入到集体生活】

2002年，33岁的王兴伟，从东北海城举家搬来了上海。来上海的原因很简单，“孩子大了，想给他一个更好地教育条件”。

然，王兴伟有搬来上海的念头并不突然。

早在2000年，上海双年展第一次采用国际策展人制度时，王兴伟就曾到访上海，见证了中国第一个国际学术性的双年展“上海双年展”的转变。

当时的上海一切都很新鲜，一切都处于高速发展阶段，王兴伟震撼之后的便觉得“怎么有这么好的地方”。

刚来上海，王兴伟最先在澳门路的一间办公楼落脚，随后与诸多艺术家们一起将工作室搬到毛纺厂（现M50）。

自此，在东北小城市独自画了10年的王兴伟，突然转变为了集体生活，“这种转变，对我来说挺兴奋的。那个时候时光悠悠，大家也没有现在那么忙”。

王兴伟在早期创作中追究日常真实和历史真实，攻击艺术演变中的价值体系和意义体系。

定居上海后，他开始追究绘画语言的来源和实际意义，尝试作者身份的互换实验，冒名顶替、过继、客串等等；还引入非平面作画等手法，总体上降低和避免写实绘画及其产生的现实镜像美学。

王兴伟把这段时间的作品称为“缝合怪”。

王兴伟在工作室创作《无题（大收旧电脑）》，2007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在上海生活的6年时间里，也是王兴伟艺术生涯中最为发散、多元化以及多产的时期。这时期，王兴伟的工作状态是：先在本子上粗略勾画一些草图，记录一些想法，或者根据最初的想法随机地演化，有时候也画油画草稿，最后根据草图放大到正式的画布上。

草图在王兴伟的创作中尤其重要，也是他在创作中耗时最长的过程。他认为，想法是作品最核心的部分，而关于造型、形式的想法都记录在草图上。

上海期间，他共创作了90余件作品。从过渡阶段之后的瓦楞板阶段、空姐护士阶段、大划船平面卡通形象阶段，到卖鸡蛋立体卡通形象阶段，每阶段间的变化非常剧烈突然，“并不是事先计划好的，而是偶发的、任性的、任由自然的”，王兴伟说。

不止王兴伟，现在回望2002-2008年，是上海的当代艺术先锋思潮最活跃的时段。艺术家们在创作中大多想着，如何突破并推翻已有想法，攻击性比较强，带着那个年龄的直率和勇气，以无所顾忌的激情、不计得失的心态进行创作，这是那个时代艺术家的整体创作形态。

【2000-2004年，王兴伟创作的第二个重要阶段】

《王兴伟在上海 2002-2008》开幕式上，王兴伟踩着平衡车、抱着西瓜出场，用双语翻译致辞，当然，王兴伟说英语。

这场有表演性质的开幕发言，与刚刚现场还一口流利东北口音的王兴伟对比，让我们恍惚明确了上海“国际大都市”的理解。

搬来上海的那一年（2002年），上海双年展主题也是“都市营造”，探讨城市的意义和价值，以及人生活的多样性。而当年的12月，世界展览局宣布在上海举办2010年世博会。

因此20年前开始，“都市”题材顺理成章成为王兴伟搬来上海持续创作的主题。

当时，上海城市化进程日新月异，大家对全球化抱有乐观心态。从当时与王兴伟一起的艺术家创作中均能看到，他们大多幽默、荒诞，运用着看似合理又不协调的表现方式。因为他们相信未来生活会更好，而并不是每个时代都具备如此“乐观”心态。

那个时代，艺术家们习惯从日常生活中取材。

像张恩利的“树”系列；还有杨福东影像作品《小重山》里，人物扮成京剧造型，出现在当时上海的大街小巷、准备拆迁的工地，表现了当时城市的高速期，以及城市里年轻人的精神面貌。

王兴伟也不例外。

2003年2004年，他在对城市进行思考时，将非常普通的建筑工程材料瓦楞板纳入创作，用丙烯颜料绘制。

这是他在风格过渡期中对材质与画面关系的理解与深入实践，并且集中创作了他为数不多的纯风景类作品。

这时期，王兴伟没有去构思一个新形象，而是全部采用现成图像。最早，王兴伟将瓦楞板与画布结合，后将瓦楞板作为画布，利用材料的曲面，使花海、海潮、倒影、足球场等描绘对象得以获得一种异变的荒谬感。

之所以选择瓦楞板，是因其波浪状起伏的表面，和不同的图像结合时会强化画面，类似于在平面绘画中引入了立体空间。

例如瓦楞板上的足球场，凹凸不平的波浪面与需要奔跑的足球场形成了反差；还有与大海图像结合，加强海浪的动感。

为了深入实践真实和虚拟空间的对照，王兴伟采用镂空瓦楞板的形式，用企鹅、安迪沃霍尔的花朵图像，让作品空实结合。

策展人张离形容王兴伟这时期的作品，是“引入的非平面绘画手法，从某种程度上避免了写实绘画产生的现实镜像美学。”

【“过继”，对抽象绘画的思考】

在王兴伟以往的艺术生涯中，只于2003年，在香格纳画廊举办了唯一一场上海个展《过继》。直至今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王兴伟在上海2002-2008》也仅是他在上海的第二个个展。

王兴伟的作品中，他尝试过多种艺术风格，如学院派的形式主义，也能找到类似康定斯基的现代主义，还有波普风...

然而，抽象绘画是例外，因为在他的眼里也没有抽象绘画。

众所周知，中国当代艺术界中，上海是抽象绘画探索的重镇。但即使周边也有申凡、曲丰国、陈墙、秦一峰、黄渊青、周云侠等抽象艺术家朋友，王兴伟依旧在抽象绘画前踌躇不前。

于是，王兴伟用“过继”系列，来表示了自己对“抽象”的思考。通过这种方式，他对画作原创性进行调侃，也对于艺术市场、艺术风格的反思性的实验。

“过继”系列并不是王兴伟所画，起源于当时老上海美术馆边的一个弄堂里，王兴伟根据广告牌找到的一位开画店的老画师，向他定制了几张抽象画。并与老画家协商好并签下合同：后续作品的展出权和所有权属归王兴伟所有，不管如何，不许耍赖，不许反悔。再不好，也是王兴伟的作品。

“就像很多地方，将别人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并视如己出。”王兴伟说。

此外，王兴伟还模仿了一张丁乙的“十示”作品，他调侃道：“得到了丁乙老师的真传，几乎能以假乱真。如果我现在再画，还能有点想法”。

【空姐、护士阶段：图像开始没有特定指向】

当时生活在上海的一批艺术家们，除了以幽默调侃的创作方式外，小市民形象也是他们的关注点。

这是对日常生活的一种肯定，就像计文于作品中的“家长里短”。

王兴伟，《无题（打石工）》，布面油画，148x208cm，2003，孟祥华收藏。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王兴伟也将空姐、护士等小市民作为人物图像，不过这时期引用的形象已与90年代运用美术史图像，有了很大区别。

90年代，王兴伟笔下的人物，大多是形象的配置，设定一个含义，设定某个东西代表什么、意味什么、象征什么，人物有一定的指向性。

2005年，王兴伟改成用一个明确的代号、一个名称、一个身份来定位，由此开始一幅作品。他选择的人物，是无意义、无厘头的搭配，没有任何指向性。如2005年创作的《高尔夫球手与西瓜》，《打石工》突出了当时艺术家创作中荒诞色彩的普遍特征。

《无题（打石工）》中虽然运用了19世纪库尔贝《打石工》的形象，但王兴伟将中间的被打对象换成了自己，有种胸口碎大石的意味。

王兴伟，《无题（空姐和拉杆箱）》，布面油画，200x200cm，2005，Sammlung Goetz收藏。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后来王兴伟用名称来做设定，直接让它有识别性。

比如“空姐”就是建立结构的最基本的条件。“空姐”本身作为一个定位，便确立一个画面的基础。这个基础不见得要从某些含义开始，甚至一个表情、一个技法、一个形象，就足够作为支撑作品的原始框架。

在《无题（空姐和拉杆箱）》中，王兴伟几乎采用单色画法，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也在说，“跟其他时代对艺术的态度相比，那个时代的同龄人，比现在的同龄人要冲一点，更强硬或者粗野。”

王兴伟，《无题（护士抱树）》，布面油画，135x135cm，2006，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王兴伟认为，作品标题要有唯一性和便利性，于是在为作品命名时除了《无题》，也会给出想尽的解释，有一种自相矛盾的讽刺感，但又达到了合理的效果。

【2006年到2007年：首次放弃写实，尝试漫画】

在上海生活几年后，典型的城市化生活，以及大量外来年轻人来上海，引发了王兴伟的创作灵感。

另一方面，上海也是中国现代漫画发源地，丰子恺、张光宇等艺术家笔下，用漫画记录了这座城市的时代变迁和独特魅力。

2006年到2007年间，王兴伟首次放弃了一贯的写实画风，以漫画风格描绘了男青年千方百计逐爱女青年的“大划船”系列。

而在创作这系列时，王兴伟并没有特意向漫画靠近，“但实际上漫画的造型已经影响渗透到了中国绘画的各个表现里”。

于是“大划船”系列，既有20世纪30年代上海“时代漫画”的遗风，也有20世纪80年代“辽宁青年”的风采。这一系列作品也犹如一本漫画，每件作品的情绪逐渐在变化，从双人的、热烈的，逐渐变成单人的、孤独的，最后垂头丧气。

《无题（大收旧电脑）》是这一系列中最大尺幅作品，类似文艺复兴早期，贵族骑马的纪念碑式绘画。王兴伟根据古典绘画的形式，创造了一位翘臀、扶自行车的形象。

画面中虽然是借用的漫画形象，而在形象简化至几何图像过程中，王兴伟受到了法国装饰画风格“Art Deco”的影响，而“Art Deco”在上海民国建筑中尤为常见。

“大划船”系列发展至后期，从平面剪影造型过渡到了立体造型，也发展出了木板符号，一直到《无题（大收旧电脑）》里的两个立体球形的仿雕塑性绘画，在不断推敲反驳下，最终形成了《无题（卖鸡蛋）》作品。

2008年，王兴伟带着家人离开上海，定居北京。其中又有同样的一个原因：家里孩子要去中央美院附中上学。

与此同时，一个东北人的上海生活划上了句号，回到粗犷的北方，王兴伟的漫画系列也划上了句号，他重新找到了在绘画性上“发力”的方式。

延伸阅读：【艺术人物】王兴伟：画家应该像一个猎人

作者：王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