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北京之秋

命运女神用手语引领我们

无数拳头擂动西单墙

擂动那苦难的无言之门”

——北岛《歧路行》

1978年12月23日，由诗人北岛、芒克和艺术家黄锐等主办的诗刊《今天》诞生。这本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诗刊通过诗歌、绘画和外国文学，向进步青年们传递新的思想和民主意识。

在时代和社会发生了巨大变革的背景下，1981年，黄锐创作了一件名为《诗人之墙》的作品。在这件作品中，诗人北岛和顾城位于画面中心，周围是《今天》杂志社的其他核心成员。

特定的时代背景赋予了这件作品特殊的象征意义，使其尤为珍贵。40多年来，这件作品从未离开过黄锐的身边。它保存完好，被放在黄锐卧室床的对面。每天起床，黄锐都能看到它。黄锐将其视为自己的“爱人”。虽然古根海姆曾表示非常希望收藏这件作品，但黄锐从未想过出售它。

40年后，经历了改革开放、经济腾飞的巨变，曾经理想至上的时代已经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消费至上、娱乐至死的时代。疫情和战争的爆发使人们对今天的局势充满不解，对未来的世界感到担忧。

正是在这个时代，黄锐产生了新的创作冲动。他在2016年至2022年间完成了“迷乱之局”系列，以及在2013年至2023年间创作的“荒原”系列，都是黄锐对当今现实的反映。

黄锐说：“作为一位艺术家，要切入现实，承担作为自由个体的责任。我一直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不断地尝试创作新的作品。”

2023年2月18日，马刺画廊以黄锐的个展“无言之门”迎来了开年的首展。此次展览距离上一次艺术家在画廊做个展已经过去7年。展览中，全新的系列“迷乱之局”是此次展出的重要作品，占据了画廊一层的空间。这些绘画装置作品既源于今天的现实，同时也延续着黄锐艺术创作的内在精神：对“道”的探索，以及对“空间”的实验。

与之对应的，是二层呈现的40多年前的《诗人之墙》以及关于《今天》杂志的珍贵文献资料。它们代表着黄锐艺术实践初期：“星星画会”时期的探索。穿插其中的组画《顾城-血液有悲哀的蓝色》（2012），《艺术-诗歌-音乐》（2023），都成为此后延续的与这段历史相关的作品。

此次展览命名为“无言之门”，取自北岛的新诗《歧路行》的第十二章。展览的作品虽然跨度40余年，却都在讲述着一个共同的话题：一位艺术家，在长达40多年的时间里，持续为了自由奋斗，永不言弃，并试图用自己的“拳头”去擂动那苦难的无言之门。

“黄锐：无言之门”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艺术家黄锐（左）在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对话艺术家黄锐：

雅昌艺术网：此次展览在布展上与空间进行了很好的结合，最新的绘画装置作品“迷乱之局”，不仅将画的正面展现出来，还将画的背面也一并呈现，同时空间的地面铺设了如棋盘一样的分割，可否具体介绍一下整个展览为何呈现出这样一种布展格局？

黄锐：“迷乱之局”不是单纯的绘画作品，而是与画面背后的画架组合成了绘画装置作品，将正面和背面一并呈现，很少艺术家会这样做。

作品的画面按照1:1.6的比例划分，以符合1.63黄金分割线的美学。画面分为两部分：一半表现的是有名棋局的画面，最早的是一个唐代的棋局，最近的是韩国棋王李世石与机器人阿尔法对战的一场棋局；另一半是易经卦象与它的组合。

画面上还有许多的圆洞，排成横排与竖排。这些横向的圆洞象征着“阴”，竖向的圆洞象征着“阳”，阴阳在画面中的组合，引申出了关于天与地、乾与坤、男与女等含义。

同时空间的地面也被铺设成了如棋盘，与画面相呼应。通过这样的方式，我希望在一个看似“混乱”的表象之下，让观众看到画面“隐藏”起来的背面，进一步探究绘画与空间的关系。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要展示画作的背面？

黄锐：这么做是受到了俄乌战争的启发。战争中，双方都认为自己是出于正义，但事实背后是什么呢？这值得深入探究。展示画作的背面正是从中获得的灵感。在当今复杂多变的现实中，我们不知道如何维持我们的生存，这促使我展示画作的背面，将隐藏的东西展现出来。

雅昌艺术网：您的创作一直都非常关注空间，新作“迷乱之局”系列，同时也是探索空间的大型绘画装置，可否谈一下这些年中，在您创作里对于空间的关注？

黄锐：空间有两种，一种是我们的存在，一种是我们的精神。

在早期我的作品中，画面有对空间非常具体的探索。比如“北京四合院”系列，借鉴了立体主义对空间的处理。

后来我到了日本，看到禅宗的庭园，我把它的空间结构简化，就有了后来抽象的那一批作品。

除了画面中这种具体的空间，还有精神空间，这个空间是不断变化的：从阴到阳，从云到风，从黑夜到白天，从太阳到月亮，一直是转换的。精神空间是我们艺术中一直在探索的，比如传统艺术中的山水画等等，包含了对于“空间”的深刻理解。

我的创作从早期就已经走入了比较绝对的精神性空间，所以阴阳、易经、“道”的思想终贯穿在我的作品中。

雅昌艺术网：此次展出的作品从1981年创作的《诗人之墙》到最新的“迷乱之局”系列，跨度40年，为什么会选择跨度如此大的不同作品呈现在这个展览中？

黄锐：此次展览中重点呈现了我最新的作品；也展出了早期的作品以及相关的文献资料。我认为它们是有对应关系的。这有助于观众去了解我的艺术语言，和这些年来的变化与发展。

雅昌艺术网：1981年创作的《诗人之墙》，其创作背景来源于“西单墙”，在当时特定的背景下完成的这幅作品，对您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吗？

黄锐：80年代，“西单墙”被拆，成为这件作品创作的契机。在创作这件作品时，《格尔尼卡》是一个重要的参照对象，它对我们这一代艺术家影响深远。这是一件非常深刻的历史题材的作品，毕加索创作这件作品时，世界正处在一个交叉的节点上。《诗人之墙》也是在一个历史的节点上创作完成的。画中的人物都是我身边非常熟悉的人，他们都来自《今天》杂志社编辑部。这本杂志是由北岛、芒克和我在1978年共同创办的。编辑部的人不仅见证了历史，也同时成为那个时代的代表。

40多年来，这件作品对我来说非常珍贵，就像我的爱人一样。这些年来，它一直跟随着我，无论我去到哪里都会带着它。我还把它珍藏在卧室床的对面，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它。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好地保存着这件作品。

古根海姆美术馆的人曾经专门到我的工作室，与我一起吃晚餐。对方看到了《诗人之墙》的原作后非常激动，说只看照片不知道这件作品这么好。虽然他们说想把它变成他们的收藏，但我从未想过要出手这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40年间，这件作品似乎很少在展览上出现？

黄锐：在国内只展出了几次。最近一次是2007年在何香凝美术馆的展览：《黄锐星星时代-1977-1984》上展出过。此次展出是时隔约16年之后再次呈现。

雅昌艺术网：展览中还有大量的文献资料，通过将今天和过去的作品、文献并置，让我们看到了您更加丰富的面貌，对您而来，这个展览希望表达什么？

黄锐：这次展览穿越了时间。如果没有今天的这场战争与疫情，可能就没有我最新的作品。与此同时，在最新的这批作品里，又埋藏了我多年创作的脉络。我关注“阴阳”40余年，可能在今天我才真正把它落实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我是一个从20世纪走过来的人。过去的作品，曾为我带来了一点点的成绩。但这些作品带有那个时代明显的印记，无论是用笔还是用色，都能看出那个时代艺术教育的痕迹。

我是一个一直随着时代改变的艺术家。而且我也在不停的尝试创作新的作品。首先不甘心，过去的一点点成绩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其次，我认为作为一位艺术家，首先要切入现实，承担作为一个自由个体的责任。

黄锐：无言之门

2023年2月18日至3月26日

Gallery I & II｜SPURS Gallery，北京朝阳区酒仙桥路二号院798艺术区D-06

作者：罗书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