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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03 23:31
2014年,丹麦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创作了一件新作《河床》,并在丹麦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在被打通的展厅内,艺术家营造了一片巨大的岩石景观,无数大小形状不一的岩石铺满地面,涓涓溪流蜿蜒曲折,观者在其中或卧或立或行,一派绿野仙踪般的奇异景观。
奥拉维尔·埃利亚松《河床》
(图源于网络,侵权删)
奥拉维尔·埃利亚松《河床》
(图源于网络,侵权删)
这件在城市空间内构建、探讨人与自然,人与自我复杂关系的作品,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当观者从固定而熟悉的人际圈内抽离出来,其感官通过艺术家塑造的景观与自然界中那粗犷而原始的力量产生了连接,进而将视野拉向那抽象和遥远的存在。从这个角度来说,重庆时代美术馆刚刚结束的“RONG·源 空间艺术展2.0”,向观者呈现的反机械自然主义的浪漫实验,堪称东方场域的《河床》。
这场在2022年8月13日至2023年2月5日期间展出的展览,作品遍布美术馆的2层,展出了包括白水、秦岭、龚世俊、张海超、张翔在内的五位参展艺术家,以及2位特邀艺术家冯楚宸、李克的14件(组)作品。这7位艺术家以大量影像、装置、多媒体艺术作品,实现了科技与艺术的融合,呈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展示了自我的生命视角。
《RONG·源》部分展览作品
建构自然景观
此次展览执行策展人武林将展览分为四大主题:共生伦理-人与空间的对话;浪漫实验-文明与文明的对话;非连续性-人与自然的对话;向内生长-人与自我的对话。四大主题由表及里,由自然关系回溯人之心性意念,可谓此次展览的线索之一。
在四大主题中,“共生伦理-人与空间的对话”直面自然空间在真实社会及人类心灵中的逼仄处境,追问人与自然的真实关系;“浪漫实验-文明与文明的对话”打破自我与外在的藩篱;“非连续性-人与自然的对话”以微小细润之物,诸如雨林、森林、草叶等打造灵性诗意空间;“向内生长-人与自我的对话”通过中国佛道系统中心性观与宇宙观的角度,阐述了人与自我的关系。
不难发现,无论是探索人与自然关系,还是表达自我心性内景,自然景观的建构与营造始终贯穿其中。值得说明的是,无论是何种表征方式(绘画、影像、装置或多媒体等),景观都意味着它并非某一自然或社会场景的还原,而是自然和多种感觉的媒介。在其中,文化价值和意义被编码,进而呈现出一个自然与人文相结合的世界。展览中呈现的高原的风、北极的光、草地上的云和冰川下的河流,显然不是自然景物的挪运,而是经过艺术手法转化之后的产物。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动态的自然景观体系,人们行于其中,在时空的移动中,构建着一系列社会和文化身份体系。
《融声》,2021
影像、耳机、单透镜装置
那么,如何通过展览中自然景观的观看构建社会和文化身份?此次展览所呈现出的自然景观与埃利亚松等西方艺术家的作品又有何不同?
同西方理性化的哲学体系相比,东方哲学是超越式的。它惯用隐喻,以迂回的方式营造一种意境,进而在这种模糊中抒发情意,它不重论证,而重体悟。从这点来看,我们可以粗略的区分出埃利亚松等艺术家同此次展览艺术家手法上的区别。前者以确定的情境表达,唤起人们之于遥远自然的印象,进而反观自身当下的身心处境;而后者则通过不确定的、朦胧的多媒体和影像/装置艺术意境,调动人们多感官,在文化想象中,获得一种更为丰富的体会。
例如,《光之茶室》呈现人与自然共存的和谐而美妙的关系,呼唤与自然的和平共处以及对传统的回归。
《光之茶室》,2021
琉璃器皿、不锈钢框架、LED灯、黑色镜面、水晶踏步、纱幔
《迷雾森林》是一个以光的回响构建而成的空间,虚幻而时隐时现的迷雾景观将置身其中的观众代入一个诗意的栖居空间。
《迷雾森林》,2021
激光投影、玻璃镜面、人造雾
《风之翼》通过记录吹动经幡的风的数据,将其经过运算后转化成现场机械装置的动能,光线随着节奏而自由变幻等等。
《风之翼》,2021
影像、测速仪、动力装置
他们通过对真实自然物的超越,塑造意象,进而营造出意境,使观者以超越现实生活的精神,在另一重天地中体悟、游弋。
再如,《草叶集》源于向我们周边无名的微弱力量的致敬,通过材料的转换来为即将消逝的无名野草留下生命的痕迹。
《草叶集》,2021
草、玻璃
《雨滴》将原本微小的雨在这里成为庞然大物等等。诸如此类将微小之物从生活这一巨大的背景板中抽离出来,还原隐匿于日常生活的物之价值,又是禅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延续。
《雨滴》,2021
光学玻璃、不锈钢、亚克力
而在表现手法上,此次展览作品普遍消解了当代艺术作品中常见的晦涩理念,以相对平实和朴素的方式,表达自我思考。这可以说又暗合了禅宗中“随缘消旧业,任运着衣裳”的自然而然的理念,同时在当代社会又具有了捍卫观者观看艺术的权利的意味。
重返肉身经验
既然此次展览无论从作品还是整体气质上,都体现着东方哲思,那么,基于东方哲思的目的又是什么?换言之,其当代性又在哪里?
此次展览策展人张子康曾做过以下论述,可以看作是对这一问题的侧面回答:“RONG·源”空间艺术展从主体来看,“RONG”作为重要理念体现出中国语言特殊属性,可以理解为融、溶、熔、荣、容等,相似的读音和不同的寓意形成了主题的开放性,不同的人对于空间艺术展览的体会必然导致对于“RONG”的引申和具体化,对应每个人不同的思考结果。”
尽管“RONG”具有多种意涵,但其所指向的都具有包含、交融,也即拓展和消弭边界的含义。联系到此次展览中强烈的自然母题,“RONG”或许可以进而理解成主体之心如自然云雾般渐渐向外蔓延,悄然无息地舒展。而展览作品与观者肉身强烈的交互意味又无形中为人们带来这样一个启示——心灵之舒展,通过肉身经验的重返而来。
《光体2号》,2021
充气装置、LED灯、羽毛、音频
这种对肉身经验的召唤有其传统的一面——无论是佛教的证悟成佛,还是禅宗的明心见性,其实现都以肉身为途径,同时也有其当代性的一面——通过建构情境召唤观众的身体参与,以实现对难以给予意义的奇异物性以身体感知,在场体验,从而重构物性、媒介和观看的关系,即肉身/精神与物之间不再是简单的单向关系,而是在时间的延异中相互交叠。于是,我们只能选择通过参与得到经验,而这种参与由于肉身的亲体体悟、作品本身的虚拟性,和对冗余细节的剥离,而显得更为直接、具体,也更能让我们产生反思。
此外,肉身经验的重返,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数字身体的盛行所带来的个体人文精神的失落。也许没有人会否认这样一个事实——虚拟世界正以迅雷之势向每个个体袭来,记录身体数据的各类APP、繁花似锦的短视频、层出不穷的线上店铺,更别提那无处不在的虚拟形象,如今连艺术行业都已步入数字艺术的快车道。在这一社会背景下,“身体”正在从“承担着诸如呼吸、自我滋养、排泄、 成长、繁衍和死亡之类生物学进程的天然的肉体的对象”转化为“移动终端和 ‘云’端的各类量化数据与可视化轨迹的数字身体”。身体不再是个体观看和体验世界的立足点,反而成为了等待被量化、上传和消费的客体对象。尤其是短视频时代一方面将肉身作为生产力(短视频大多以人为主角)投入到商品经济的“生产—再生产”循环过程中,成为被景观化的身体;另一方面也对观看者的肉身经验展开虐杀,导致个体丰富感知的退化,使之成为技术逻辑统治下的被异化的人。
《空间接口—离线景观》,2021
AR交互装置、LED灯箱, 智能手机应用程序
长此以往,数字化生存将变成人们难以逃遁的生存方式。正如约翰·厄里在《全球复杂性》中指出的:“存储于这些居住机器中的 ‘人’已经被数字化;人们将‘不仅仅存在于时间之中’(just in time),且‘正存在于空间之中’(just in space)。人与人之间的面对面交流更多地表现在信息和移动的去物质化方面。”我们将厄里的叙述再往前推进一步,当数字身体成为人们交流场景中的意象时,肉身将不再是寓以意义的居所,而成为由数字代码组成的密集强烈的流动,人也将变成拥有感知的赛博人。因此,在肉身成为景观的时代,重返肉身,实则是在重返那正在失落的人文。而对于肉身经验的重召,也将有助于重塑一个完整的感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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