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书画艺术史上的另一重要阶段，明代书画在保留了宋元文人画气息的基础上，呈现出了三足鼎立的态势：一为继承元代水墨画法的文人画；二为宫廷院体绘画；三为活跃于江浙一带民间画坛的浙派绘画。如今，在龙美术馆（西岸馆）的这场展览中，便可一窥明代书画的强劲力量。

2023年3月25日至6月18日，龙美术馆（西岸馆）推出十周年系列展之“龙与士——明代中国的书法和绘画艺术特展”。这是继清代篇“群星璀璨时——四王吴恽与四僧书画艺术特展”后，龙美术馆为场馆成立十周年举办的又一古代书画大展。展览由龙美术馆创始人、收藏家刘益谦担任总策划，谢晓冬策展。本展展览呈现了明初到明末近三百年的书画文物83件（组），囊括了浙派、吴门画派到松江画派及同时代大家的书法、绘画及信札等珍贵文物，涉及到的创作者近60位，其中尤以多件长达十米的手卷而成洋洋大观。

● 明文人画与院体画

前边我们提到，明代书画界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态势。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明代？这还要提到元明时期的书画发展史。

展览现场 摄影：shaunley

众所周知，元代重武轻文，极力压制汉民族文艺的发展，令原本在江南画苑流传极广的院体一脉失去生存空间。这样的做法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挤压了院体画，使南宋院体瞬间式微；另一方面，无形中激发了金、元以来始终延续、传承的北方李郭、董巨、苏米的北宋画传统，江南文人画新格在官方不予干预的自由状态，在这一北宋画传统的基础上得到了快速发展。这路画风在元代开始便以远在江湖、不问世俗而无拘无束的姿态绵延至明代中期。即使在明初恢复画院制度，院体画强力反弹后，文人绘画仍然显示出其旺盛的生命力。这其中，以沈周为首的吴门画派便是十分杰出的代表。

而在汉民族再次成为整个王朝的舵手后，很快便恢复了画院体制。尽管明初并未有画院之称，但嘉靖后所设的武英殿中书房实际上具备画院的职能。明代画院有固定的办公场所，甚至在官职的认证和授予上都较前朝更为明确、集中。据研究者赵晶考证，嘉靖以前主要是授锦衣卫和文思院、营缮所职，嘉靖以后主要授鸿胪寺序班、鸿胪寺主簿、武英殿中书舍人，到明代晚期，武英殿中书舍人渐成宫廷画家较固定的官职。宋代和明代都授予宫廷画家武官职衔，在北宋后期官制改革以后，宋代宫廷画家多授以低级武散阶，而明代嘉靖以前宫廷画家亦多寄禄于锦衣卫武职中，同样体现了对前代的继承。甚至在官职上，明代都较宋代有所提高，宋初时，宫廷画师有些可达五品、正六品。后有所起伏，但总体职位偏低，且升迁普遍受到限制。但在明朝，宫廷画家除了文思院、营缮所是九品的低级官职外，常见的锦衣卫官职最低也有从六品，官居二品、三品的宫廷画家亦有不少。嘉靖以后，画家授以锦衣卫官职受到限制，宫廷画家的官职品级大幅降低，但官居中书舍人的宫廷画家仍然有从七品，超过了绝大多数宋代宫廷画家，且根据规定，官居中书舍人的宫廷画家仍然能进一步加衔至正五品的卿寺之职。

● 艺术赞助人与民间画师

如果说宫廷画师的收入来自皇室，文人画家来自家族世代，那么，民间画师手里捧的饭碗则来自明代异军突起的艺术赞助人。

周臣 观潮图 绢本设色 立轴 181.5×99cm

明中期以后，商品经济的发展，尤其是江南地区本就富庶的世代财富积累，催生了一批资本新贵。尽管商贾们腰缠万贯，但在以“士”取天下的传统中国社会，他们在人们刻板的印象中大多是没有什么文化的暴发户。为了打入主流文化圈，也为了提升自我在掌握社会话语权的士大夫群体中的地位，大多富人商贾常常举办雅集，与文人士大夫密切往来。这些文人士大夫中便有一些是当代赫赫有名的书画名家。甚至，有一些富商还在家中招募绘画方面的清客，以买卖的方式，资助画家绘制作品。这样的体制类似于西方的艺术赞助人角色。其中，嘉兴地区的项元汴便是十分具有代表的一位。

吴伟 柳荫炊钓图 绢本水墨 立轴 296.7×159.6cm

项元汴，字子京，号墨林，是一个极善经营的商人，也是我国书画史上赫赫有名的私人鉴藏家。自明代中晚期以来，以他为中心的“嘉兴项氏”便成为特定的专有名词， 频频出现在诸家著录之中。项墨林的收藏趣味的建立对于艺术史其实是意义巨大的，项元汴收藏之源，上承吴门，下开华亭，甚至规范了清 代内府“石渠宝笈”对历代名作的收藏品位，对中国书画史的影响可谓巨矣。项与董其昌的忘年之交，对于董其昌的成长则是关键中的关键，董对此亦终身难忘。在《仿倪云林山水》自题中，董其昌如此表示：“四十年前，嘉禾项子京家藏名画，余尝索观殆尽。”

吕纪 红梅斑鸠图 绢本设色 立轴 168.6×97cm

夏昶 湘江春意图 纸本水墨 手卷 32.5×921cm

此外，吴门画家仇英还与项元汴有着画家之于艺术赞助人的互动关系。仇英的创作，尤其是巨制作品，常常由于其极为工细的笔法，而需要很长的创作时间。对于这样的作品，仇英一般都会借住在赞助人家中，一方面可以享受极为周到的食宿供应，另一方面也可以观赏到艺术赞助人家中收藏的古代书画精品。尤其对仇英这样，专以摹古的画家来说，观摩古人优秀的绘画自然是创作之源。此外，画家还会收获一份不错的酬劳。例如，仇英的作品价格在当时市场上在10两银子上下。有些佳作的润笔之资甚至高达几十或上百两银子。

邢侗 行书李白七言诗 绫本水墨 立轴 170×45.5cm

根据相关记载，仇英为宜兴吴氏临摹赵伯骕的《桃源图》获银50两；被项元汴收藏的《汉宫春晓图》的价格标注也清楚地写到“子孙永保值价二百金”；他为昆山周六观母亲九十大寿所作的《子虚上林图》长约十五米，耗时约六年才完成，有记载曰：“周六观，吴中富人，聘仇十洲主其家凡六年，画《子虚上林图》为其母庆九十岁，奉千金，饮撰之半逾于上方，月必张灯集女伶歌宴数次。”要知道，在明代中期，一百两银子可以购得一座宅院，所以，这笔“润笔”对仇英来说已经相当可观。在仇英一生中，主要的赞助人有昆山周凤来、嘉兴项元汴、长洲陈官、锡山华云等。

王守仁，复罗整庵太宰书（局部） 纸本水墨 手卷 25.5×294cm

毫无疑问，明代是一个巨变的时代。皇权与士大夫阶层之间的复杂张力不仅是解读明代社会演变的关键线索之一，也是今天观者欣赏阅读明代书画的重要入口。浏览这些佳作，感受视觉审美冲击之余，会不得不感慨，“士是明代最具偶像性质的形象”，也会一次次被这些作品带回历史现场。而这，正是本次展览在艺术之外的另一期寄所在。

展览信息

展览名称：龙与士——明代中国的书法和绘画艺术特展

总策划：刘益谦

策展人：谢晓冬

展期：2023.3.25 - 6.18

展出地址：龙美术馆（西岸馆）第五、第六展厅，上海市徐汇区龙腾大道339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