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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北方,
你,有一半回忆。
七月,正依着《怀仁集王羲之圣教序》挥汗在元书纸上胡涂乱抹。骏逸忽来电,邀我为其即将出版的画集写点文字。我甚是为难,而骏逸不容的我说辞,便不得已接下。
不是推脱,我确实不能完成,文辞并非我这玩笔弄墨的本业,又无有精神投入,要作出一篇可排铅付梓的文字,真不敢想那脑壳是否会熬成核桃的模样。毕竟,骏逸与我是深交,敷衍文字是做不得的。故而一直思索着,思索着过了八月,根本不知从何处落笔。九月头上,甚至与急于催稿的骏逸起了一次争执。
于是,不得不落笔了,那就从遇识之初开始写吧。
墙角里的第三人称
回忆,第一次见到骏逸,是在美院教室。听到骏逸,则是在军训的基地。
军训是在何处,我已记不起地名,仅记得是个蚊虫成群,在我顶上打着旋子,墙外庄稼望之无尽的地方。白天受训,夜里卧谈。期间似是任老大抑或是彭逸云,提到班级里有一位本系教授的女儿。
那时对于骏逸,即有些许好奇。却未想骏逸也已在旁侧的队伍里。
军训回来休整的最后一天,似乎是下午。我与一位湖南籍的室友骑车去教室日课。虽然是休整期间,教室里的每一块桌子都已被分在这个班里的人占了座。有的放个笔洗,有的贴张纸条,更多的是铺一张书画毛毡。当然,我的桌子也是早就占好了的,而且也早就将家里带来的字帖画册、笔墨纸砚搬来安放妥贴了。过到教室来是想练练笔。
骏逸就坐在我对面隔桌的角落——那个角落是教室里最好位置。教室第一次开门时,当时的班主任已指派任老大拿了张毛毡占了这个座位,说是为骏逸占的。当时我也看好这个位置,所以当看到骏逸坐在那个位置时,便着实有些反感。便以夹着轻蔑的眼神看了一眼,如今只记得骏逸在练字而已。
坐下来,各自把笔抄帖,教室里复一片宁静。打破宁静的是我的对桌。据他自己说,他是在天津混过两年考前班的,所以和学校的一些老师熟识,自然也知晓骏逸的来历。他们二人说话,我是不得不听见。遂知道骏逸是才开始练字,写的是北魏刻石。于是我越发好奇,这教授画家的女儿,究竟会写出什么精彩呢?不过片刻,骏逸写完几页纸便洗笔走了。出乎意料的是,临走前,她挑了一页钉在身后的墙上。
听脚步声远去,我按捺不住的前去观看。这一看,我对骏逸的好奇心土崩瓦解了。确实是地道的不会写,笔法全无还敢写北魏墓志,更敢贴在墙上。我不得不叹息而佩服骏逸的自信。
这即是现今我依稀记得的第一次照面。正式开课后,每天骏逸都会出现在所占据的角落里。但她似乎是很高傲的,从不与建稳之外的人说说话。也有一些同学都对骏逸客气友好,而我的愤愤似乎持续很久。我自是不会主动的,我自认比她更高傲。在我一面,她只是偶尔我与他人的言谈中出现。骏逸,始终是第三人称。然而,我们终究是交谈了,熟识了,只是如今却记不得是谁先开口的了。
伊在冬天的幻影
既已熟识,则有同行。似乎是2004年元旦前夕,我们去北京国家博物馆看了古埃及和古罗马的艺术展。约了好几位同学,最后却仅剩我和骏逸。
去北京看展,要一大早就坐火车出发。天津的冬天是有些冷的,风多,而且怪。其他地方的风,基本都是自一个方向直向对方刮去,唯独天津的风,有自四面向中间刮的感觉。早上骑车,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感觉是逆风而行。所以出门时需要穿紧棉服,围好围巾。那时的天津河北区,四下里都在施工,道路上灰尘多。第一个冬天,我着实觉得有些苦恼。
那天天阴冷。走的匆忙,喘吁吁地挤上火车,坐定了看时间,发现我的手机丢在出租车上了。然而车已开出,又没有记车牌号,下车追是不可能了,只能郁闷,痛心。
虽然没有好的开始,但收获却蛮大。记得那展览似乎说是文物均为埃及国宝,经过精心挑选,其中有很多珍贵的藏品,包括第一次出国的珍品,十分贵重。主题似乎是展现古埃及人对永生的追求与对和谐的守望,和众神护佑下的古埃及人们的生活与喜怒哀乐。
现在回想,我似乎还记得,在那有些昏弱的灯光下,看到过一尊体量超大的巨型石雕像,似乎是花岗岩还是什么石材的,风格质朴,造型简洁,打磨得十分光滑,气息静穆、开阔、雄壮。展柜中还有一些彩绘和彩绘浮雕、颜色依然绚丽,那种以白棕色为主,间以红绿的色调,让我不由得想到了热带沙漠、想到了阿拉伯人的白袍。此外,似乎还有一件眼镜蛇雕像,精美,有趣。而文化展题,让我吃惊地发现烘烤面包和酿造啤酒这些我原本以为是欧洲人的传统,竟然是古埃及人的创造。
我是头一遭看到这么多国外的古代艺术品,整个的有些懵,所以就在展厅中乱窜。骏逸是很认真的,一件一件仔细地看,还做点笔记。那天的骏逸,穿着什么衣服我已经忘了,似乎围着围巾,好像是红围巾?或者是我的记忆与嗜好给骏逸加上了红围巾?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有一个来自于文艺片的女性影像,穿着棕色的风衣,有一匹血红的围巾。骏逸是很安静的,楚楚的身影,在展厅昏黄的灯晕里。回忆,竟然还有些温暖。
在展厅里逛了许久,后来去了哪里我已然记不清了。总之那一次短途旅行给我留下的记忆还是很深的,现在一闭眼,国家博物馆那金色、那红色,还有大理石装饰部件泛着的华彩,会在脑海里出来悬浮。当然,还有那阴冷的早晨,灰蓝色的天津街道。有太多的回忆,太多的身影,储藏着过往的青春。
理想的画境
骏逸完全生活在理想中。
从小学到高中,学习优异,一路顺畅,本科和研究生则在父亲李孝萱老师门下,工作又在重点高校,当是无忧无虑。许是自幼生活在公主般的宠爱中,骏逸为人良善、真稚、随性、理想化,些许事头上甚而“矜才使气,一意孤行”。才气是她待人态度的第一着眼处。她很欣赏萨特和波伏娃,赞美他们的的爱情和生活。不知她现在是否依然,即便依然也无关紧要。我知道,萨特和波伏娃的哲学观念并不可能真正影响她,她所崇尚的是突破婚姻桎梏的爱情与自由。自由、爱情是骏逸画作的两大主题。
爱情、自由、理想,人皆会因此生出快乐与苦痛。且这快乐与苦痛不会因人的贫富贵贱而增减或变异。骏逸好强而执着,由此则不免陷于苦痛。不平则鸣,故骏逸的画作多半流露忧郁和哀怨,其实她的生活并不如此。再优裕的生活也有其苦痛。骏逸的心渴望着自由,甚至身体亦能如思想般的自由。然而现实并不能如愿。理想的失落,背离,不可欲,喜怒哀乐愁苦,唯有付诸笔墨纸端。画中人或有未明,而其注入的灵魂,则实实在在的指向自己。不识其人者或有贬斥,识其人者自然知这并不非装腔作势,或故意拿捏,是小姑娘的心思尽在此处罢了。如《拯救中箭的仙子》、《夜飞花》、《生命之树》、《梦想的阶梯》皆是。
此世间,惟情爱具有永恒和平等性,而此题材亦为绘画文艺之永恒题材。然而情意无形,写之无端,唯有托形寄物。马克?夏加尔曾如此说:“很多人都说我的画是诗的、幻想的、错误的。其实相反地,我的绘画是写实的。”“我不喜欢‘幻想’和‘象征主义’这类话,在我内心的世界,一切都是现实的、恐怕比我们目睹的世界更加现实。”我一度觉得,骏逸的绘画形式必深受夏加尔影响。梦境、飞行且扭曲变形的人,这是夏加尔的符号。不过我可以确定,写实与否?真实与否?此种纠结并不会在骏逸心底;梦境、飞起空中的人,这些亦未尝来自于模拟夏加尔,而是真正存在的心境与情境。
骏逸的画作有童真、梦幻的造型,有民间、朴素的趣味,又有些许后现代和超现实的变形,当然一些则是承袭乃父的荒诞,题材的风格相对明确,稳定。这是年前我对她的印想,如今她画成什么样子我已经不知道了。但不管是何样子,骏逸一直生活在理想的逐求中,执拗的画着心中的梦,这一点我信她不会变。
童话
世事无常,缘命难料,转眼间,青春就只剩一点尾续。回首已去十年,身随缘事,逐浪浮沉。竟孑身飘零着在万里天朝黄土上画出了一个四方形:西北、东北、东南、西南。2003年是在东北角的天津那个点,如今却在西南了。
同学朋友间不时QQ或电话聊聊近况,幻想一下未来。对于未来,我最憧憬退休。那时,全部时间都是闲暇,可以整日介画画、看书,种一大片花草,养一条痴笨的大狗,偎在脚边。若是有一个小院子,就更好。我经常对学生说,农民出身的国人,理想多半都是,想脱离土地,去繁华中拼搏,搏出一番事业,功成名就,此时最大的期愿则是有一处庄院,有一块可耕种的地。这个轮回不就是懒农夫和地主讨论如何晒太阳的那个寓言么?
人老了,便会孤独。乡里社区虽然都有热闹场,但最惬意却莫过与志同道合的同学朋友做邻里。最早是大头燕红,在我的毕业留言册中写到,真希望老了一起做邻居,说是有心情了就可以串过来,看看我的养的花草,看看我又在折腾什么。另一是结义老友彦龙,第三个是骏逸。曾经,我与骏逸引为红颜知己,诗书画无不共赏。所以,我对于她的脾气秉性,她对与我的都是熟知的。荣华老去,能够在一起安享晚年。这是许多童话中未曾写到,但对却是比童话更让我憧憬。
做艺人,最怕世故圆融、曲意逢迎的习性,天真一点,保留一点童心,是好品质,如此才能做出一些有真情、有真味道的东西。但这样在人际交往场中往往就会引来阻碍。然而艺术是纯粹的,要做艺人就必须要有殉道精神才能透入。没有人会喜欢他人对自己虚情假意,自然也不会矫揉造作的艺术。我也相信,但凡识得“童稚”二字的,也都知晓,这两个字背后所指无非“真情”而已,更知道这真情是最容易被世俗人情所损磨,希望骏逸能呵护这份天资,童心不泯。
本科同学王平
作者: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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