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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06 00:00
谢南星画了一张我的肖像,大概在三年前。作为当事人,这三年间我毫不知情。当他告诉我这件肖像的存在时,我正站在一个预设好的距离,想把这个人和他的艺术看个清楚。不想,这张肖像瞬间改变了我和谢南星在写作中的关系,我成了我要写的一部分,而他包含在其中。
一张肖像
采访正要开始,谢南星的声音里突然有些忐忑。他打断了我的开场白,坦诚了一张关于我的肖像的存在。所有的想法停滞,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最后他询问我是否介意展出这张画时,我表现出了置身事外的冷静,即使他好像刚刚提到画面上有点“色情”。
三年前的某天,我去工作室拜访他,在这之前已半年未见。那时,我与谢南星聊艺术,他的一句反问就足以让我闭嘴。我的知识和经验在全面失效,我想我可能做不了当代艺术。“最近怎么样?”他有些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半年没有联系的原因。我自知躲不过一次残忍的照见,坦白着困境泣不成声。谢南星有些不耐烦,“你就像一个漏了电的机器,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冷战。三年过去了,还是有些害怕。他抽了口雪茄,“当时我看着你在那里哭,心里想,我CA,这就是女人啊!那么容易被情绪和生理控制!然后就有了这张肖像”。我站在画前,看着三年前的自己,触目惊心。谢南星说,不行把名字划了?我说,留在上面吧,谢谢你。
阳光里的瞎子
我选了他平日坐的位置,对面的墙上立着张大画,被灰色的布罩住了,画前摆了把椅子正对着我。我说,这像是看门的,外人不得入内。那把椅子守着被遮住的画,这种遮挡很古典,包含着谢南星对绘画的敬畏心。他坚持一张画在示人的时候是完整的,是可以“被欣赏的”,这听起来有点老派。在“欣赏什么”这个问题上,他投入了自己的全部——为了不停地触碰人们的认知系统和感觉里那一点空白。
就像现在,眼前这件作品里的黑色在膨胀,除了远处台灯发出的微弱的光,什么都看不清。我试图走近画面寻找痕迹却一无所获。薄薄的白色挡在眼前,这些“光”成了障碍,人在白天变成了瞎子。你得反抗,不然就会被一张画定义为瞎子。从被挑衅的紧张和暴躁中安静下来,放下经验和期待,让黑色在眼睛里慢慢地剥离,图像得以显现。
这是几层图像叠在一起的画面,严丝合缝。谢南星会根据照片画出一张写实的作品,从画的正面打光,然后用DV拍摄画布的背面,接着在电视上播放,最后用相机对着屏幕拍照,得到最终的素材。这是他获取图像的方式,最初描绘的对象在媒介的转换中渐渐远离对象本身。但谢南星依然固执地用绘画证明了那些“对象”的存在,从复杂的图像中将它们捕捉回来,置入没有任何痕迹的“情景”中迎向目光的检验。
无法逃脱 这次展览的作品中,有一张谢南星的自画像,许多圈和许多的“我”。他说就像投飞镖,对自我的认知总是出现偏差,每次想要看清自己的时候,每次都是歪的。我觉得在某个时刻,他一定快疯了。
针对绘画的认知系统,谢南星的创作中还有一类关于“绘画痕迹”的作品,这与那些看起来模模糊糊的画作恰好相反。他隔着一层布非常用力地画,在第二层画布上留下“痕迹”供人观看。观众得到了这些“痕迹”和“笔触”,但依然得不到“具体”的画面。同时,他可能还会在画布上制造厚重的机理,所以当你想对这些“形式”套以“抽象”时,那些“痕迹”又在提醒你,它们是一张写实绘画留下的信息。
谢南星寻求着认知和经验的空白,逃脱美术史的“围剿”。作为观众,我却深陷这些作品的危险关系中不能自拔,真正的观看才刚刚开始。 Hi艺术=Hi 谢南星=谢
我享受不安定的刺激
Hi:你总是不满,对绘画,对自己,对很多事情。
谢:我从一开始画画就不满,一直都没满过。就是吃饱了,也觉得上次吃的都是狗屎,然后下次能不能吃好一点。可就算吃饱了也觉得毫无疑义,过了很久回头看以前的画,就像看文物一样。哪怕是自己走过的路,建立起来的形象,也会经常去比较,觉得自己总是那么笨,那么蠢,现在比那个时候好。
Hi:所以也没有安全的地带。
谢:以前想安全一点,画家可以建立自己的符号,然后安静地躺在符号上享受它带来的成功和快乐。我曾经也这样想过,是不是应该想找到一个“东西”一劳永逸地享受它带来的雨露。但后来觉得这是个幻象,没有这回事。所以干脆把自己处于一种极不安全的状况中,这种不安全可以是永恒的。后来开始享受这个过程,享受了不安定带来的刺激,有一种在受虐的过程在里面,越受越爽,然后受虐程度就越来越高。
它需要你直接掉入其中
Hi:你还是希望在绘画中追求古典的气质。
谢:不是希不希望,是本来就有这个东西,因为程序是最初设定好的,关于“欣赏”的问题。欣赏型绘画本身牵扯到许多问题,一整套绘画系统,一整套图像和一整套古典的方式,绘画问题的讨论就建立在这样的体系上,这个体系一直在被攻击,绘画的“崇高”被取代,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Hi:所以是什么让你着迷于绘画?
谢:绘画的内容、形式或方式上都被填满了,这种认识的探索上往往没有什么空白。我希望当你看到这些画时,满脑子寻找已有的知识和经验,却很难找到对应关系,还有样式,别的地方也很难看到这种样式。它像一个病毒,始终让你觉得困惑。人们总是想通过经验认识对象,把对象吃掉,然后收集到大脑里作为你的知识,作为你认知的基础。但如果你很难捕捉它,如同相机的自动锁焦,总是锁不住,不断逃避你的锁焦,这个东西我才会觉得它有点意思。
Hi:所以作品中全是障碍。
谢:那种没有笔触的,模模糊糊的方式,可能会造成视觉上的障碍。可我就是想提供一个情景给别人,而不是为了人们去欣赏画画的笔触和效果。绘画总会留下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不希望这些笔触来干扰画面,它是一个情景,它需要你直接掉入其中。
这是一匹不容易被套住的野马
Hi:那张写满“我”的自画像挺有意思,我觉得这人疯了。
谢:对,那张太神了,我也是希望把他拿出来。就是关于自己对自己的认识,有点类似于在玩飞镖,老想戳到那个小范围,实际上却没这么好的手气。自己对自己的认识都不准确,不能对上位,始终在周围不断的游离,每次都想看清自己的时候,每次都是歪的。
Hi:所以作品才会有这么多面貌,不太像一个人画的。
谢:我希望把这些作品打乱,而不是一个系列一个系列地来确定我的风格,观众能从中感受到我这个人的气质就行。
Hi:这些作品对语言造成了难度。
谢:是对所有的经验。这些画里肯定包含了我所有的状况,我不希望我的画有一个中心情感的输出,它应该是开放的,谁看它都会产生自己的联想,因为这个画是非常完整的,不太容易找到一种观看的程序,不一定能对的上人们现有的经验。当你想去对应它的时候,你发现现有的办法都不太合适,它没有正好符合你要求的那些元素,它是一匹不容易被套住的野马。
Hi:野马是画,也是你。
谢:我希望我的画是没有办法归类的东西,没有现成的知识可以套住它。它和感情有关系,和观看有关系,哪个都不好直接把它套上系个扣,挂牌说明它是谁,我不希望这样。
来源:HI艺术人物 作者:曹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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