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家丽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每个中国文人都有一个“江南梦”。而自明清以后，当人们提到江南的时候，几乎是特指苏州。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画舫楼阁，吴酒微醉。伍子胥临死前的铮铮之言“抉吾眼悬吴东门之上”是苏州；宏阔平和、清逸散淡的吴门画派是苏州；轻和柔缓、婉转含蓄的评弹是苏州。

浑厚的历史使苏州人在面临当下的文化语境时，往往十分踌躇——一方面是耀眼的文化赋予的历史责任，另一方面又是快速更迭的各方边界逐渐模糊的当代语境。如何在保持苏州历史文化与传统生活的同时，又使其呈现出年轻样态的表达？2021苏州国际设计周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示。

12月3日至8日，以“复苏”为主题的2021苏州国际设计周在苏州姑苏区平江历史街区举办，由北京751策展团队担任策划。有“姑苏·亭、老巷·行、古城·云、旧宅·听”四大核心内容版块。

“姑苏·亭”包含了5场城市更新主题展，用一系列别开生面的城市更新实践与展览，和古城开展面对面的直接碰撞；“老巷·行”B面平江计划则带来了一系列艺术装置、设计实验、国潮快闪实验室等，在古与今的冲突感中塑造古城潮流生活全新的可能性；同样着眼于城市更新实践的“古城·云”，则以5场主题对话打开对古城更新的想象；古城的文化传承与生活方式同样是古城更新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旧宅·听”老宅发声计划将电音音乐坊与古城老宅场景结合，在千年古城发出新的声音。

平江历史街区景致

近30项国际级艺术和设计创意主题展览、对话和活动，从苏州平江路这一闻名全国的历史街区出发，将明清老宅、历史街巷、文化街区、古桥水系、诗意园林，与城市糅合在一起，让设计的创新表达嵌入居民日常生活中。

不同于大刀阔斧的城市更新步伐，2021苏州国际设计周十分强调城市的“微更新”，那么，在策划实践中，“微更新”的含义是什么？该设计周如何“微更新”？为此，我们展开和2021苏州国际设计周主策展人严明丹的对话。

对话人：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以下简称雅昌）

受访者：2021苏州国际设计周主策展人严明丹

城市“微更新”

雅昌：我看到这次设计周十分强调城市的“微更新”。“微”字很巧妙，有种给人体针灸的感觉，审慎的态度，精准的设计，以小心翼翼又润物无声的步调介入到城市更新中，在潜移默化但日积月累却能极大程度的激发出古城的当代活力。这一理念是如何形成的？

严明丹：这其实是我们策划一贯的理念。我们希望能够尊重传统、致敬传统文化。城市更新需要真正从当地文化的内容和灵魂处挖掘，找到它和当代文化结合的契合点，使其从传统中来，又带有一点新鲜感。这个平衡很微妙，但对我们来说很轻松，我们已经做了十多年了。

既然不是说把原有的文化全部覆盖掉，而是要尊重原有文化的基础上，再放入新的一些内容，这必然是一个小而微的过程，每一个动作就像是一个细胞的更新，最终必然会迸发出非常强大的活力。

城市更新主展之一

“姑苏焕新：城市更新实践案例展”

雅昌：为何选择平江街区作为切入点？我们都知道，平江街区是一个老街区，也是热门旅游景点。这意味着，设计周不仅要平衡古今关系，也需要和商户进行斡旋。

严明丹：苏州今年被选入全国城市更新试点城市，而对于苏州来讲，城市更新是这些老的古城的更新，姑苏区有两个地：32号片区和平江历史街区。

之所以最终选择平江历史街区是因为这里的主路比较宽阔；其次，支路和主路的距离不超过百米，这使得我们可以用很凝练的空间布置进行策划。

在定下平江历史街区后，我们就从商户入手。每天我们的工作人员就像是生活在苏州的普通人一样和商户打交道，倾听ta们的需求和对社区生活的期待。我们不想做一个当地人都觉得特别突兀，不知所谓的东西，还是要跟他们完全结合，要服务在地公众，而不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解放他人的姿态。

“视而不见的城市”中，墙壁上的摄影作品

基于这点，我们想，或许可以在平江历史街区中鲜少开放的苏州古宅中，做一些有意思的展览，所以我们就和相关单位申请，最终落地下来。这一点给我带来很大的惊喜，一个游客跟我说，这是它第一次进入苏州古宅，进入苏州古人的日常生活。

“用更先锋的艺术形式”

雅昌：您刚刚提到一点，是在策划、实施的过程中，一定谦卑、审慎。这非常重要，因为苏州人普通对地方历史非常自豪，也非常敏感。

严明丹：对，现在很多乡村建设之所以为人诟病，大多是因为高高在上的解放姿态，而没有去深入当地文化。我们希望能够规避这一点。

因此，在很多涉及苏州本土意象的当代表达的点时，我们邀请的都是苏州本土艺术家。因为，就苏州文化的理解，其他地域的艺术家都没有他们更深刻。

比如，塔、院、船、巷是苏州比较有标志性的视觉元素。在这次设计周中，我们邀请了苏州本土建筑师代表王斌及团队，长达6米的水平结构体，在俯身进入船体后，长向的空间体量和环绕的微光让人回想起在苏州的小巷中穿行的记忆。

城市更新主展之一

“超日常：微更新城市家居设计方案展”

雅昌：除了苏州本土艺术家外，这次设计周还邀请诸多北京、广州、上海的艺术家介入。那么，在什么样的地方/项目中，我们会请其他地域的艺术家创作？

严明丹：其实不管是邀请苏州本土的艺术家还是其他地域的艺术家，最主要的是要观照到原来的环境。Ta的作品和原有环境的搭配，是不是能催生出一些不一样的点。

但在邀请其他地域艺术家时，我们会比较倾向年轻的，对传统文化有深入理解的艺术家/设计师。第一是我们想呈现年轻人看待古城的视角，以及视角介入古城中时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当然同时也能吸引更多年轻人走入古城；第二是一定要对传统文化有很深入的理解，及尊重，要和平江古城乃至苏州的城市内核相一致。

城市更新主展之一

“探索双塔的遗产和社区”

雅昌：为什么在苏州这么传统的城市里，做电子音乐和3D mapping？

严明丹：其实是在尝试用更先锋的艺术形式，激发苏州传统文化的新活力。在做之前，我们采访了很多苏州本地人。有一次在和苏州本土的设计师聊天时，他说，如果能够在茶室里做一场电子音乐，那种冲撞感和对比度还蛮有意思的。这句话很启发我们。我们就想，用一种即兴的电子音乐和苏州本土传统音乐的对撞的比较先锋的艺术形式，介入到城市更新。

公共艺术装置《塔院》

“我们是在做一场设计实验”

雅昌：这听起来像是一场有趣的实验。

严明丹：确实。我们正在做的正是一场设计实验，而实验的结果是开放的。

年轻人如何探索、表达传统文化？传统文化如何以别样的路径出现？一座古老的城市如何激活新活力？这些都是我们想要通过这次设计周讨论的话题。当然在方式上，我们也希望它能够以一种舒适、愉悦的方式悄悄潜入，进入苏州历史街区，让当地人感受到新的气息。这个“新的气息”不是来自于北京的或者古老的气息，而是来自于年轻人的鲜活的气息。

雅昌：正如您所说，新作品介入原有空间里要协调并能激发新创意。在我看来，从呈现出来的效果看，可以看出策划团队对于空间碰撞尺寸拿捏的深厚功力。同一空间内，古今、新旧，平衡的恰到好处。

严明丹：这可能涉及到一个问题，是设计与纯艺术的区别。纯艺术是艺术家个人情感的表达。但设计是有明确指向和需求满足的，需要考虑使用者的感受和周围关系与环境。因此，设计师/建筑师对空间组合的尺度、比例往往要比艺术家更为敏感，而我们策展团队/参展艺术家大多是设计师/建筑师出身，这可能也空间即便是产生对撞，但依旧可以使各方巧妙平衡的原因。

设计周之后的持久惠益

雅昌：2021苏州国际设计周只有短短6天时间，那么，设计周结束之后呢？它能为当地居民留下什么？

严明丹：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事实上，在我们策划的过程中，持久惠顾当地居民是我们最大的原则，我们希望能通过设计周解决一些他们面临的问题。

公共艺术装置《欢迎来坐客》

在平江历史街区的主街道上有一件来自苏州号外建筑事务所的《欢迎来坐客》装置作品。这件作品其实是由临街商户的门板组成的，每次开张，商户就把门板随意丢放在门对面，非常杂乱，也不太美观。我们就把这些门板，按照一个屋子的形状进行搭建，这样，既解决了门板堆放的美观问题，也为访客提供躲雨避风的场所，人们走累了，也可以在这件装置作品上坐下歇息。装置落成之后，我曾在对方不知我是工作人员身份的情况下随意和商户聊天，探听他们对这件作品的看法。原来他们已经讨论商定好，把各家的门板编好了顺序，即便设计周结束了，他们依旧会按着这件装置作品的顺序位置摆放自家的门板，来维持这个“欢迎来坐客”的交互概念与装置。

另外一件，是《一册园林》，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件作品。这件的作品是基于社区的一个宣传栏（也是居民的晾衣架）创作的，我们把它的一侧做成当代版的园林，这样它既是一件作品，同时还是居民的晾衣架。

也就是说，通过苏州国际设计周，我们是希望解决一些问题，能够让居民生活空间做出微小的改变，而不是仅仅展出作品，结束就撤掉这样。

3Dmapping作品《林间》

3Dmapping作品《肌肤之下》

雅昌：对于苏州国际艺术周，您有什么愿景？

严明丹：我希望它能像一个默默的陪伴者，让人在街头随意走着，不经意看到一个设计，能够有一些不一样的感受和启发。

作者：李家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