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小说家编剧 海飞

　　我很知道，杭州多寺庙，坐着好几尊庄严悠久的大佛。每逢特定时节，香客络绎不绝汇成一条山间人流，香气氤氲而上，袅袅如仙气。这是太平盛世的景况。我虽不大懂画，但愿听闻钟声，钟声能让人心境平和，并深知佛救苦救难、离苦得乐的慈悲精神早已深入人心。而在我的心境里，与这些都无关。我一向知道，平和平静平稳的心境，才真正如入佛境。尘世终究是杂嘈与苦累，当程澄的佛画呈现在我面前，我忽然觉得，可以清心，可以平静，可以心中泛起敬意，可以豁然开朗。

　　程澄是谁，浙江工笔画家，淡颜素服，大隐于江南城的峰峦叠翠风轻水软间，“高亭豁可望，朝暮对溪山”，伏于墨香案一画便是几十年，相继绘有《群仙祝寿图》《十八罗汉朝观音》《摹绘海外藏历代罗汉图像》《观世音菩萨三十三圣像》《天雨流芳》《禅悦澄心》《诸天菩萨朝观音图》等专题系列佛画，卷帙繁多、洋洋洒洒。山间法喜充盈，一面供着有形的佛，一面笔墨流转无形的佛。她为什么画那么多佛，一定是一种惯性，也一定来源于一种深藏的佛性。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一样，她的画佛，一定是一种缘份。在我的理解中，世界万物轮回与走向，都是天定。

　　偶然听闻，无数个春秋佳日，程澄累月不出画室，持清斋净指爪，薰妙香澄心志，敬绘大士粹容，殚精竭虑，专心创作，以“高古游丝描”和“没骨彩绘法”，一层层叠色渍染，笔力健劲，荡开纸上雾气，一片丰肌秀骨、雍容雅逸的菩萨佛国便显山露水。一如古人作画写字，须洁净自身，清洁环境，净亮窗户，再静坐冥想，敬香祈祷，胸有成竹方才动笔，是谓神圣。

　　神思庄敬，心中有佛，于是笔下如有真佛。看程澄作品三十三尊观世音菩萨造像，有一袭白袍素衣，手执杨柳且赤足立于莲花宝台之上的杨柳观音，有青衫独立，右手执经卷而神情坚毅的持经观音；有低眉俯视的白衣观音；有手执铜镜，似正降妖伏魔的游戏观音；有手持药盒，广施药草的施药观音；有头梳发髻、手提鱼篮，正款款而行的鱼篮观音；有天女形，头戴宝冠而冠上有无量寿佛，左手执玉如意、双脚踩踏祥云，身着由树叶连缀而成之“柔和忍辱衣”的叶衣观音；有端坐山崖，双手交执合抱膝前，山崖之下波涛汹涌、水势湍急，而观音泰然自若、波澜不惊的泷见观音……写字有章法，歌舞有乐理，佛画则须以佛经为据。这些观音写照传神，仿若从佛经页中信步而来，或结珈趺坐以大悲甘露遍洒人间；或有清水出芙蓉之标致；或意喻弘法济世之情；或寄寓悲悯天下苍生百姓之意涵；或意在为民消灾祈福，替众生祛除病痛、拔苦解难；或祈愿世间民众丰衣足食、物质生活充盈无缺乏困顿之虞；或譬喻观音具备八万四千种功德，佛法之无边威力，能制胜慑服一切邪恶与虚妄……

　　在近作《诸天菩萨朝观音图》四条通景屏中，程澄再一次自出机杼，落笔恣肆，化用迎请、作揖等动作，融入当代人的审美理念，画中音容笑貌和言行举止，有别于传统意义上庄严肃穆、不苟言笑的佛像造型，显得可亲可敬可爱，面貌熙怡和悦，见之如见观世音本尊。古风今韵，交相洋溢其间。画佛一大忌在于凡圣不分，凡人一双肉眼，反映贪嗔痴，欲火跃然；圣人一双慧眼，反映戒与定，清净超凡。程澄笔下之佛，面容落笔极淡，淡得犹如脱离尘俗，而神韵出挑，沉静清穆、慈悲忍辱、修行圆满、佛智深广，能引领一切有情众生斩断世俗、脱离轮回，入诸佛境界。一双慧眼，望之心生纲法伦常与悲悯情怀。

　　盛唐吴道子一举开辟吴带当风的人物画风格，程澄博古通今，长线勾勒，将佛教造像与文人绘画完美融合，以中国传统美妇人形象入画，将东晋大画师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及唐代周昉的宫廷仕女图合为一手，美而不艳、清雅脱俗，仪容气象端庄娴雅、神采焕然，大有高蹈大方、清逸出尘之致。天衣飞扬，满壁风动，飘飘衣带间恍若有风，拂出画来，萦绕左右，一股真善美的古朴厚重之风。而人物座下，水脉云纹回环往复、起伏相间，观画者瞬间被拽入画中，身临其境，遥遥如亲闻惊涛滚滚、白鹭辗转、诵经朗朗，佛法精义如在耳畔。

　　如此，无怪乎杭州永福寺方丈等方外高僧在观赏其所绘观世音圣像之后，均表示有随同画中圣像契入仙佛意境之美妙感受了。

　　清趣盎然的除了人物，更有人物所处的情境。周边之动物等点景配饰，如狮、虎、凤凰、瑞鹿及白象等祥瑞动物，亦各具灵性，与圣佛或专注对视，或并驾，或喂食，或抚摸，眉目间若嗔若笑，或喜悦或怒张，让人不禁忘却一切，沉浸揣度他们之间的无声交流。诸佛随身携带的珍宝器物，如莲灯宝瓶、经册书卷、经幢幡旗等，也皆是神逸之品，与仙佛境界气节契合。

　　画中万物，绘就一片不同寻常的佛国天地，一片绮丽古朴的神佛境域。程澄使用诸如珊瑚、朱砂等天然矿物质研磨的材料作画，更开创性地以红宝石、祖母绿等宝石裸石入画以丰富观音的配饰，巧用朱砂、 石青、石绿、赭石、藤黄、胭脂、金粉、蛤粉、云母等诸多色彩来充分表现挥写对象，锦绣纷呈、粲然满目，如此重彩敷色，明丽清艳，美仑美奂，与水线隔出的灵秀花叶相配合，竟凿出一亩宁静祥和之地，古典气质焕然纸上。这揉合众多色彩于一炉、不流于俗套的高超掌控能力，与画作同样叫人惊叹。

　　入程澄佛画，即入禅境。如程澄画作《唐吴妙用入毫端》，罗汉经禅枯坐之外，或为驱鬼降妖，或为讲经说法，或为雅集玩古，或为托钵化缘，或为净面修须，或为削发剃度，或为栖岩渡海，或为临池放生，或为拈香礼佛，或为诵经念咒，以至麋鹿衔花、猿猴献果与舞鹤观莲之容，以及挑耳搔痒之相，种种不离宗门本色。再细品之下会发现包涵有“树下品梵”、“丘壑聚议”、“布施贫饥”、“竹林致琛”、“洞中入定”、“云中示现”等佛教典故与情境故事，指意分明，禅趣盎然。画中树色川光、松针石脉、笔砚书案、经卷旗幢、锡杖、道具、明珠、挥扇、麈尾、如意、净瓶、禅榻等装饰点景，皆组合起诸佛生动论道的日常图景，以隐喻手法表白对尘世生命的感悟，如何不让人感慨？

　　工笔画要求精谨细腻，技法繁复，需多次勾勒敷色，不胜其烦。“翠影山林逐境空，清涧幽潭鱼跃中。弄姿粉蝶馨香舞，忘却物华太匆匆”，程澄题画诗的心境或许就是佛画背后的精神支撑。年复一年清心寡欲地勾勒，才勾勒出这方净亮安宁的天地；日复一日地潜心参禅，才让画纸透出清净修持、超越生死苦乐的禅意。读程澄画作，如闻天籁之音。无需寻寻觅觅，便得以浸润心脾，洗涤欲望，澄清灵魂。她舞墨间敲动泉音，挥袖间清风徐来，一提笔仙门大开，神佛入心来。而归根结底，程澄画着佛画，钻研着各种佛象的构图，浸淫其间，乐此不疲忘记了自己。那遥远的钟声，仿佛再次响起，让人如同能见到祥云，看见佛光，听见隐隐的佛号。这种光照万千的光茫，让我的心境如此旷达与平静，如入佛境，如有风来。

　　这是程澄画作传递的气息与信息，这是艺术的力量。

--著名小说家编剧 海飞

程澄繪《五百羅漢圖卷》

​　　程澄，工笔画家。西泠印社特约编辑、西泠印社社友会会员、浙江省美协会员。

　　2001-2004年应浙江省佛学院之邀绘制大型水陆法会佛画一堂（120幅），2004-2007年绘制长卷《五百罗汉图》，2008-2009年绘制绚彩佛韵敦煌系列佛像，2009-2010年由西泠印社出版《无上粉本寺中寻》宝宁寺明代水陆画线描精选，2011-2013年由西泠印社出版《唐吴妙用入毫端》--中国罗汉画海外寻线描精选。2015年西泠印社出版《观世音菩萨三十三圣像 》。

　　2016年西泠印社出版《禅悦澄心--江吟、程澄书画作品集》

　　2017年在东京举办中日邦交45周年纪念“天雨流芳”佛画展

　　出版：《天雨流芳》佛画集

　　2018年出版：《娑罗馆画谱》观音大士线描精选

　　2022年出版：《百祥生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