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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明访谈录

  梁=梁庆

  方=方向明

  梁:方老师你好,我还是开门见山:请问你为什么要画这些风景?

  方:感情的需要。我从小就生活在纯粹的自然山水中,而偏巧自幼就喜欢写写画画,周边的山水对我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影响。我的老家在浙赣皖三省交界的开化,人们把它叫钱江源,近些年因为倡导自然山水的保护频频在新闻媒体上出现,变得很有些名气了。地方是穷,一贯的穷,不过山水确实不错。一直到现在我还清晰的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和弟弟去屋后山上砍竹子,看着山脚那破败的村庄在朝阳照射下慢慢从晨雾中显露出来,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美,那时候,我们兴奋的大呼小叫。午后回家,就拿父亲画完墙报剩下的广告色在那图画,父亲自己能画,总是很鼓励我们。弟弟天分很高,可惜家里负担不起两个人的巨大开销,后来他主动放弃了,对我来说这是人生中一个很大的遗憾。

  梁:从一开始就只做风景的创作?

  方:不,一开始还比较杂,从初中随老师学画开始,我就什么都画,人物、风景、静物甚至风俗画都玩儿。纯粹画风景是在2000年离开美院之后的事了。

  梁:这纯粹化的风景里也有不同的关注吧。

  方:我的作品主要画些南方风景和西部风景。

  梁:那你用什么将西部风景和南方风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贯通起来呢?

  方:纯净感,两者都是在追求和强调一种纯净感。西部景色天然的就具备一种不可言说的纯净,用绘画表现很有意思。而我生活的南方,虽然时代的变革令人有沧海桑田之感,但童年和少年的时光却使得我经常回望那片曾经的山水,这已经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情节。

  梁:不过那种纯净已经很难在现代生活里找到了。你怎么将古典的田园精神和现代都市生活协调在一起?

  方:没法协调。大自然被破坏的满目疮痍,一个延续了多少个世纪的时代已经过去,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已无法回头,人们从来没有如此的忙碌,忙于活得看起来更像个人样,没人愿意停下来,其实只要慢下来,察看一下自己心灵的需求——我们都活成啥样了。大自然在萎缩,人们纷纷进城,我如今也生活在用钢筋水泥堆积起来的城市中,一边享受着城市生活带来的便利一边又企图逃离城市的束缚,真的,其实很纠结。我画画,画着山山水水,似乎就是在以一种我所能办到的方式追忆着过去的那个时代。

  梁:所以你每年总要往外“出走”那么几回。

  方:是的,得空就要跑出去,像囚犯放风。现在的生活状态已经是无法回避了,出去也是我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身子跑出去了,心灵也复活了,回到画室又能焕发一阵激情,虽然不尽人意,总算聊胜于无。

  梁:把外出当做一种告别都市的体验。

  方:告别都市是为了激活记忆,每回出去走走总能有收获的,其实那些风景早已熟悉不过,又一次走出去,就像会老朋友,再见着的时候说的话虽早已说过,但再说起好像又别有新意。出去,其实为的就是那点感觉,那感觉本来就存在于我的心中,但总需要一点机缘激活它。

  梁:不过现在就连乡下也已经破坏得差不多了。我们有一次外出去婺源,见到有些村庄几乎没有人生活了,或者干脆只剩下老人了。

  方:对,村庄都快空了,这也是让都市化闹的,不过城市化也并不可怕,社会要发展总得开发,怕就怕无度的开发。就说我们老家,没什么重工业,与一些工业县市相比算好的了,但和二十年前相比,混乱的开发已经导致自然不可逆转的破坏,记得那时候出去写生随处摆开画箱到处是美景、河流、沙滩,成片的树林夹杂着一些千年古树好比19世纪的巴比松,我最早画的那幅油画风景中得景色现在已荡然无存。一切只为建设,建房建厂,建电站,比如电站,对河流的生态破坏几乎是不可逆的,建设是上去了,自然也给毁了。

  梁:乡下人也都喜欢往城里跑了。

  方:是啊,年轻人走进城市,能行的就留下了,城市生活的丰富多彩是很诱人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不被吸引来。乡下人口减少,局部来看这样也有好处,这样反而会留出更多的净地来,只不过这种净地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广大人民赖以生存的生活之地了,而是被人类遗弃,意外地恢复成了一片纯自然的土地了。

  梁:变成景点了。

  方:对,类似现在的婺源。

  梁:在外期间,你还和外界有联系么?

  方:当然,这个城市有我的家庭和朋友,离开这儿时我总是会很想念他们,这无法摆脱,也无需摆脱,我并不希望过上梵高似的生活,极度渴望亲情,渴望友情但又以同样的热情去破坏它们,我想生活不仅只是工作。事实上就我的体验,生活中有太多令我感动的东西,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充满着痛苦和挣扎,但因为有亲情、友情的存在,而让我经常在感动中得以继续自己看似简单,却意味十足的生活。在工作时我很自在,那是自己个人的王国,活干的漂亮时当然很自足,但这样的时候总是太少。事实上画画的也不是我一个这样,走这条路的人都知道经常会觉得很无助,颜料和画布给人带来的快感不可能持续太久,要表现的是感情、感动,这份感动当然来自生活,或许来自现实现世的,也或许来自历史上的某些人物事件,多种多样,五花八门。比如梵高因为对上帝的热爱无法宣泄,用无限的激情以十年的时光在画布上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又如巴尔蒂斯,用一生的时光去追寻弗朗西斯科和塞尚的荣光,这些曾经活生生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人,你可以想象当初他们都是活的多么的自足。我喜欢画画,从我第一次拿起画笔开始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但生活是我一切感情的来源,我觉得没必要去走极端。

  梁:你对欧洲那些古典画家还是比较了解的,最早就是受他们影响吗?

  方:我们那时候最早接触的肯定是苏派那批人,当时全国都受前苏联影响,尤其崇拜巡回画派。一直到八九十年代,市场上才零零星星地出现欧美的一些画册。

  梁:那你觉得对自己影响比较大的画家有哪些?

  方:比较多,一开始学的也比较杂,除去风景画之外的也都有涉猎,自己最喜欢的主要还是集中在19世纪,尤其是巴比松画派和巡回画派,一方面当时介绍他们的作品比较多,另一方面他们的作品与我从小生活的环境极其相像也有很大关系,曾有一段时间对诸如米勒、卢梭、柯罗等人的作品崇拜得五体投地。差不多同时期也熟悉了俄罗斯的希施金、列维坦,还有大家经常忽视的瓦西里耶夫,这是一位奇才,六年中画出了一批令人倾倒的作品,在他过世前所作的《克里米亚山中》毫无疑问已是风景画史上的一幅经典之作,可惜天妒英才,二十四岁便因为肺结核死去,不然人类风景画遗产会辉煌得多。稍后接触的有英国的特纳、康斯太勃,我虽然接触他们的东西稍晚,但对我的影响却非常大。之后的印象派,后印象派,还有晚近的巴尔蒂斯、莫兰迪等等都有点影响。

  梁:看来这期间还是有个过程的。

  方:对,如果非要说过程的话,也就是前苏联、法国、英国,其实这些过程也都是交织在一起的,而且最喜欢的也一直都是那么几个。

  梁:这也是一种机缘吧?

  方:这就是一种机缘,而且早年接触的那几个画家肯定是最关键的。

  梁:一开始你是如何从他们那里学习的呢?

  方:当然是临摹。因为没机会看到原作,甚至连像样的复制品都见不到,所以只得揣摩着来临摹。那时候缺少学习条件,要能见到一张精美的画片是老师同学都可以兴奋上好一段时间的。记得有一回到省城看展览,在展览馆门口的艺苑书店看到一本印刷精美的梵高的画册,当时钱不够,抱着只是翻,直到那位国营大姐出来干涉才怏怏地交出去,夜里回到了学校,心神不安,怎么办?还是得买,于是开口向同学借,连夜又爬上火车,那时到省城得五个小时,还是特快,简直能把人急死。下了车,出了站心中忐忑地料想着是不是昨天就让人买走了呢,到了书店门口,离开门还有两个多小时,等着吧,好容易看到那位国营大姐从自行车上下来,打开门,急三火四跟着就进去了,幸好还在!类似的事儿在那时候其实不止一次,但这一件记得特别清楚。要知道当时好书总是很抢手的,别说隔夜,就是前后脚的事可能也就不属于你的了。物资缺乏信息闭塞,却也让人很容易满足。不像现在就是来了原作也还要挑肥炼瘦的不一定去看。不过弯路肯定不少走,缺的不仅是资料,还有材料,拿着猪毛笔,调色油如何能画得出古典绘画的效果呢?

  梁:临摹,然后写生?

  方:对,从临摹中学到的东西,然后靠自己的写生体验来找那种感觉,现在我画面上许多构图技法其实都是在那个时期形成的。后来我在美院学习时,从一些西方翻译过来的著作中看到其实康斯太布尔、透纳也以这样的方式在向他们的前辈,比如他们共同崇拜得洛兰学习。不过不同的是他们看到的是原作,而我看到的却是印刷品,要弥补这个缺陷,只有依靠写生了。

  梁:自己琢磨?

  方:是的,对于我,或者对于和我同时代的一批人而言,很长一段时间其实都是在设法学到人家的东西。而不是如何摆脱他们的影响,要想学到真东西,就得虔诚一些。当然在学习过程中老师的作用也是很大的,前辈的经验总能让人少走弯路。

  梁: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的学习或多或少也都是一种误读,对原作者的误读。

  方:误读也是读的一种,好赖比没得读、不准读总强,还可能产生更多的可能性。误读永远都会存在,两个人都不能完全沟通,何况两种文化。绘画本身就是在寻求另一种可能性,不比练气功,走火入魔了会出个倒着行走的欧阳锋。但是既然是学习,尊重原作还是必要的。

  梁:我也发现你的作品里有很多大场景。

  方:是的,大场面的不少。

  梁:其实我想说,我可以看出来你的作品里有国画的“散点透视”,虽然“三点透视”这个概念本身就有点荒谬。

  方:散点透视只是一个概念性的名称罢了,国画山水讲究在画面上流动性地看,好似悠游于山水间,这与西方绘画站定一点的焦点透视的观看方式就有差别。事实上这种喜欢画大场景的习惯也是受先前接触的那些国画的影响。在我接触到西画之前,我看的更多的是国画,我老家的中堂除却松鹤猛虎之类的就是山水了,中国的山水画,包括荆关董巨,郭熙、范宽对我的影响也很大。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我应该是在国画这条道上走的,现在虽然画的是西画,但对国画的兴趣依然很浓,世纪初上海博物馆举办的国宝展出现了董源、巨然的作品,我可是跑了一趟又一趟,有意无意地还是受了国画的一些影响,至少在观看方式上还是很中国的。

  梁:所以你的作品里出现了少见的长构图。

  方:长条形的构图在西方绘画中的确比较少见。我一开始是因为客户的定件要求这么做的,按照西画的方式去构图会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怎么办,借用国画山水的构成方法试试,果然别有一番意思,于是就有了一些这样的作品。

  梁:所以在一个幅画面里,近、中、远的三个层次同时都有。

  方:我是消解了西方的那些透视规律,其实说到底这还是个趣味的问题。在人与画的关系上,东西方之间存在着一种精神状态的区别:中国水墨和西方油彩,不仅是材料上的区别,更有其本质上的区别。中国是逍遥游的老庄思想,西方则是讲求实证的科学精神。任何文化环境都会产生一种观看方式,中国传统对于山水的观看和思考方式对我很有影响,而且我喜欢的那几个西方画家也是擅长画大场面空间的。

  梁:所以画面里出现的那些东西都是自然地画进去了?

  方:也不都是很自然地画进去,有时候从开始构思到最后完成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几个月,一两年,都有可能。

  梁:创作时间最长的一幅作品大概花了多久?

  方:跨度长的得有两年多。

  梁:那是挺长时间的了,尤其是放到现在,简直有点难以想象啊!现在很多画家都变成生产的机器了……

  方:很正常,我想没有哪个画画的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妥协过,谁都有成为机器的时候,任何时代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生存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现代社会尤其如此,这是自古已然于今尤烈。自己中意的作品未必有买主,而买家的意思又未必是自己喜欢的,有时的确是在卖手艺,而不是在进行艺术创作。艺术家在社会生活中其实很弱势,经纪人的意志在很多时候会左右艺术家的创作状态,不过经纪人其实也很无辜,他们听命的其实还是市场的需求。但也不必把这种情况看的过于糟糕,即使制作定件也有画得很畅快的时候。

  梁:需要反复权衡,然后才会慢慢找到自己需要的。

  方:对,很多时候是这样,这正是创作的乐趣所在。创作的状态也不一定从一开始就非常好,不在状态的情况也经常会出现,但光靠等是不行的,只有用工作去激发,渐入佳境更是一种常态。画出来了,自足得可以废寝忘食,只可惜这样的时候总嫌少。也有改变初衷,或者干脆彻底失败,而这样的时候又嫌多了。画画的总不会满意自己的作品,就好比写文章的人总也不满足自己的文字一样,再好的想法等到落定在纸上总觉得远不如先前所想的那样完美了。

  梁:作品和习作之间其实有个很微妙的线。

  方:是的,习作有可能也是一件好的作品,就看你是否画出感觉了。感觉其实最难把握。

  梁:像墙上那张老画就挺有感觉的。

  方:可能就是因为它的老吧,时间也是一位艺术家,东西一老总能显得更有意味,也许吸引人的并不是作品本身而是时间堆积出来的那丝丝古意。那是我的第一张完整的风景油画,记得是在87年在我的启蒙老师那儿第一次接触油画材料,在他那破败但不失格调的房间里,鼻子里混合着飞鹰牌油画颜料和陈年老屋的霉味激动地连夜动手,对着一张从河边带回的水粉写生画到天亮,只可惜再早的那两张油画因为没做底,画完就毁坏了,90年因为展览又在上边动了几笔,那时候因为看了梵高,很舍得用颜料了,记得曾有一回,一位同门师兄缺了黄色,就在我的画面上的太阳中挑破了风干了的表皮从里边往外抠未干的颜料,那时技法自然是粗糙的,但淳朴的感情却是再也不可能寻得回来了。

  梁:上面好像还有破损。

  方:哦,1991年毕业之后给一个同学拿去作留念,挂在墙上因为时间久了,绳子发霉,掉在地上摔破了,后来这位同学自己觉得还是不如交还我来保管,于是又回来了。真的很感谢他,那时候的十几张作品只剩这一张了。从这幅画里你可以看到材料的重要性,其实很多画家,包括西方的一些画家在内,活着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的很多作品毁掉。现在大家都注意多了,作为中国的画家,能在这个时代画油画也算是幸运的了,以前看不到的那些大师作品现在都上门来了,以前用不到的材料,现在也都可以买到了。

  梁:就画面效果而言,现在国内油画的品质应该是有较大进步的。

  方:是这样,大家都吃过亏,有条件了就想改善。现在去看民国老油画,面目全非,除去保存条件太差,主要就是材料的不讲究,西方一些画家的作品,比如艾尔-格列柯,四百年了宛如昨日才画的一样,鲁本斯、马奈的作品都有这种感觉。国内古典油画技法的讲究从伊维尔来中国以后即成燎原之势,讲习班多了,国外材料进军中国市场,画家们有幸了。不过技法复杂,产品琳琅满目的同时,也有风险。有些材料的使用是要注意反应的,这还可控,多试几次自然能掌握,最怕碰上奸商,我在2000前后画的一些写生作品在几年之内严重变色,之后才明白是调色剂的问题,国中一些材料商在抢占市场时候,将一些没有验证过的产品投放市场对作品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而且材料商生产材料时似乎缺少质检关,在购买某老牌颜料时会发现几乎每一批次的颜料硬度都有区别,有时你还会发现若要将颜料从颜料管里请出来不失为训练臂力的好方法。技法很重要,尤其对于初学者,千万不要认为某大师说了笔墨等于零就信以为真了,大师说这样的话是有所指的,是在针砭时弊,这样的话大师可以说,因为他老人家江山已定,柴火棍也可以玩出花样,而我辈却不可。研究技法是磨刀,刀磨快是为了用着更顺手,我觉得这是一辈子的事,因为每幅作品要表达不同的问题呢。我经常会为某一幅画的表现形式和制作方法绞尽脑汁,碰壁或者失败,再正常不过。“文无第一,武文第二”,如今的画家大概也疑似于文人吧,在这条道上行走,不比武术家的一伸手高下立分,但手上功夫的训练其实又恰如习武者的练功,纵使没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严酷,也应该经历“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寂寞。技无止尽恰如艺无止尽,永远不要轻视技术。

  梁:可是条件好了,画家的作品的内在品质却能普遍下降了。

  方:这是感情投入的问题。人要是单纯做事总能更专注,生活条件好了,人们的欲望也就多了。

  梁:因为对市场的想法太多了吗?

  方:那是一方面,正如很多事情的存在一样,市场也有两面性,甚至也很可爱,没有它很多艺术家将无法生存。看看现在北京、上海、广州的艺术博览会,一届比一届红火,宋庄的艺术节年年举办,一个宋庄镇注册艺术家达到五千之多,没有市场得有多少艺术爱好者衣食无着,其他的还有798、草场地、成都的浓园、蓝顶等等都热闹得很。大家聚在一块,容易互相影响,的确曾经存在着追逐时髦,哪种风格好卖就群起而模仿的现象,就像当初岳敏君刚走红时,到处都出现画大头的人,这或许也是市场的一点罪状吧。但艺术贵在独特,这种做法不会有效果,市场自会教育跟风者。不过抛开市场的因素,社会结构的改变,信息量的庞杂导致思想上的混乱也在严重影响艺术家的创作。上一代人的生活简单,因为大家不需要自己设计人生,跟着领路人走就是了,可老那样迟早还得让别人奴役,于是就改革了,市场经济了,突然又信息革命网络横行了,世界各地的事件弹指间便一目了然了,信息量大的你根本没空思索,一切都在剧变,每个人都得替自己的前途负责,一切价值观推倒重来,人上一百各式各样,想要重塑一个良性的价值观哪是一夜之间可以办得到的。感情再像以往那样单纯已不可能,除了金钱就不知道该信仰什么,生活变得没有根基,在这样的时代谈精神追求简直就是奢侈。不过我相信这样的时代不会持续太久,吃饱了饭总得想点什么,人类不可能没有精神的生存下去。艺术家,应该是精神世界的缔造者,即便不谈使命,但总应该尽点本分,少想市场多画画罢。但画画就得纯粹,画画的都知道“纯粹”是绘画的生命,比如说“伤痕美术”流行时期,那时候条件比现在差多了,甚至在展览上见过一幅很著名的作品居然是画在纤维板上的,很多艺术家很少或者根本就不曾看过西方大师的油画原作,可当时依然能出一批很优秀的作品,像罗中立、程丛林,高小华的一些作品都很有感染力,还有陈丹青的《西藏组画》,很多画画的简直对它顶礼膜拜,当时人就是单纯,哪怕是模仿人家的也模仿的极其虔诚,作品就是有表现力。想想自己早年画画的状态那真叫幸福,经常熬夜,画的不亦乐乎,老师更像是朋友一样一块儿画,一起讨论各种问题,没有一点儿功利心。

  梁:作品其实就是一种态度。

  方:对我来说主要是能从创作的过程中得到满足,也许我就是在这种工作的惯性里生活着吧。

  梁:特别是像现在这样一个所谓的“图像时代”,能够这样坚持用纯粹的心态去创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多人还在那说,绘画在摄影面前变得没有意义了。

  方:撇开这个“很多人”不谈,绘画对于绘画者来说应该永远极具价值。

  梁:中国美院许江院长曾在文章中提到过,图像时代因为图像的易得性,反而使图像被廉价化了。

  方:廉价,或许吧,不过最好不要去在乎图像是否廉价,一切东西的存在自有它的价值,包括图像,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能创造出有意义的作品,而作为一个画家,我认为最好多关注自己是否常在状态,自己在工作中是否总能有自足得状态在,如果有,那更是别人认为你的作品如何的廉价也不必理睬,因为艺术的精神就在自足。

  梁:这也就是本雅明所谓的“灵韵”吧。

  方:对,每幅画都是创作者意志的体现,对象只不过是介质而已。

  梁:今后自己在创作方向上是否有些新德计划呢?

  方:我想今后会更主动的学习些中国传统文化方面的东西,我们老祖宗留下了很多好东西,其他的不说,仅就宋词元曲而言,对我就很有意义,诗词中表现的意蕴是很能激发画意的。我现在经常画些水彩,主要是在尝试一些新的可能。从材料上来说水彩使用起来较便捷,可变性又强,有点类似国画,经常能激发一些新的想法,好比宋迪的张娟素于败壁,这很有意思,不过这些都是技术问题,在这里就不多谈了。主要还是坚持自己所走的路子,想法不需要太多,关键得多画,我想这是一辈子的事。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总得需要毅力,我觉得自己的理想也是在工作中逐步明晰的,正如高天民老师为我所写的序中所说的那样。我认为高老师说的话相当中肯,他似乎比我自己更清晰我的状态,并给予了相当的勉励。人们很多时候都希望能跟上时代,或站立潮头,这种从众的心理应该是很普遍的,我也曾受此困扰,但当我扪心自问这一切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时候,总也说服不了自己,于是重新回头并逐步回到了自己的心灵之路上来,这是我亲自体验的过程,虽然痛苦而且缓慢但毕竟走过来了,我现在毕竟不再为自己的创作方向所困,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具体的技术与艺术表现上的问题,不断地发现问题,不断地解决问题,艺无止境,相对未来的漫漫长路来说,我所走过的路或许不值一提。很快,第一本较为全面介绍我从艺以来的画册就要出版了,虽然自以为这一点小小的成绩,不值得劳师费心的去整理出版,但在这过程中倒也趁机回顾了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却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使自己在现在的道路上走的更坚定,更从容些了。

作者:梁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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