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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怡翔《梅放知春近》 水墨 180cm×96cm 2009年
有亭深竹里 密处也寻香
——访国画家姜怡翔
访谈人:徐华(西安美术学院博士)
姜怡翔,1962年生,山东海阳人。现为西安美术学院国画系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其作品多次入选全国画展并获奖,其笔下的写意花鸟墨色素雅、色彩迷离,充分发挥了中国画水墨之古韵,思构着自己内心的花鸟世界,其作品中的“花非花、竹非竹的墨痕时空意境”,让人感悟颇多。刘文西先生对他的作品有过这样的评价:“姜怡翔的艺术风格给人一种清逸、亲切、意外之感。”杨晓阳先生也谈到,姜怡翔先生的画施色以水墨加入,沉稳中和,各种色相都在不露痕迹中自然流露,让人倍觉淡雅超俗。
徐华(以下简称“徐”):我们在欣赏艺术作品的同时会融入自我意识,甚至也会有瞬时的自我欣赏与自我陶醉,心中涌动的激情在水墨的驱动下肆意奔流,最后归复平静,由此我想到唐代元稹在《幽栖》诗中的描述:“野人自爱幽栖所,近对长松远是山。尽日望云心不系,有时看月夜方闲。”诗中认为人应在自然界中不断提升自己的心性。绘画也应如此,绘画笔墨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因而可以说笔墨的方式就是对人生的体验与感悟,描绘自然的心境就是对人生的彻悟与反思。
姜怡翔(以下简称“姜”):对画家而言,若想将笔墨精神融入生活当中,使自己的作品出于自然而非虚空,对生活的体察入微至关重要。牡丹盛妍怒放时的华美让人叹为观止,而花苞初绽时的羞涩也会让人心悸不已,我对没有花朵亭亭绿叶的牡丹更是情有独钟。这时的牡丹有一种单纯、素雅、恬淡、抽象之美,它的叶子在光线照射下愈加鲜嫩粉润,再衬托上叶子周围的老枝,颜色错落有致,层次重叠分明,既有一种勃发向上的生命力,也会勾起你尘封已久的某种思绪。
徐:绘画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总会自觉不自觉地介入到物象中来,就像齐白石老人画的白菜、萝卜、花草、虾蟹和草虫,其实就是一种人格,而并非只是该物,创作的过程就是将自然物象转化成心象之物的过程,也代表了中国画家对现实物象的一种认识和转换方式。
姜:对自然的认识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随着认识的深入逐渐就会明确清晰起来。开始时,通常只是观察到自然物象的局部变化及其丰富感,完成实物到表现上的转换,这一阶段往往只注意笔墨的淋漓感和墨色的丰富效果,当时看上去很好看,稍过时日就会意识到这个阶段的绘画只是在临摹客观物象,还没有超脱客观范畴。这个阶段的作品是大众化的作品,主要表现为形象直接、笔法统一、风格单纯、归纳粗陋、过于完整。上升到更高一层的认识,也就是“以心塑物”阶段,这一阶段更注重对物象的气质和品格进行观察体验,更多的是在主观方面去思考、去提炼,然后再回到美学实践上来,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体悟到“此时无花胜有花”的意境。
徐:人们常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生活中有许多恍惚不定的情绪,也有许多不断叠加的记忆碎片,而笔墨却是一种通透的心性,它以拥有的方式接纳光彩和阴影,有曲折有光鲜。把握与再现美的过程必定不是一帆风顺,各种辛酸恐怕只有画家才能体会,谈谈您在创作中的感受?
姜:任何一种美都需要用心去细细捕捉,只要用心,别人看似平常的景观,在你眼里就能发现它的美。记得有一次,我应邀参加浙江大学百年校庆,期间,主办方邀请我们参观绍兴王羲之的兰亭公园。这个园子,以前来过,这次算是旧地重游,别人急于寻访膜拜兰亭典故之处,我却乐意另辟淡雅清幽之所。一个人信步游走,突觉一股清新醉人的荷香裹挟着淡淡的水汽扑面袭来,整个人为之一振,迫不及待寻着暗香找来,就在不远处,一池碧水跃入眼底,水面上星星点缀着初生荷叶,小小的,还呈现着曲状,宛如含羞带怯的小女孩;亮亮的,还满透着翠色,就像拼命呼吸着的新生婴儿。这些叶子没有花头,却呈现一种秩序美与新生命蠢蠢欲动的鲜活美。无论之前你游历过多少名山大川、遍寻过多少古道遗迹,那种荡气回肠、气吞山河的感觉瞬间会被眼前的静谧清雅所湮没。
默默许久伫立,生怕惊扰这些鲜活的小生命;迟迟不忍离去,担心离去后美景不再……为了定格这种美,我试图用写实的手法把它画出来,起初用纯笔墨,效果远不及初衷。思量许久,不得头绪,于是索性用笔墨将画面涂了,始料不及的是,在破坏的过程中竟还原了当时的感觉。现在想想,最初求而不得是因为急于用客观的手法来还原原貌,实际上客观的表现又很难还原那时候的感受。而后放下包袱坦然面对,却自然而成。这也许是因为摆脱了形式的束缚,反而自然传达了内心感受。任何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画画也是如此,画画的人每一次临摹、写生、创作、再写生、再创作的过程都是自我挑战的过程,而这些过程中的每一次转折,都是战胜自我的过程,虽然充满痛苦和彷徨,但却有着蝉蜕般的成就感。
徐:任何一件作品都会传达雅俗两个层面的信息,俗是指作品表达的具象的信息,雅是指作品表达的意境,看是一回事,表现又是另一回事。您在创作过程中是如何把握这两个层面的?
姜:创作过程是一个从客观认识到主观认识,从客观表现到主观表现的转变过程,也是一个从俗到雅的转变过程。一个作品,俗多一些还是雅多一些,直接决定作品的风格品味与艺术价值,因而这个转变过程是决定性的,也是艰难的,一旦转化成功了,你的绘画就上一个新台阶。在这个转变过程中,我的最大感受是在有些时候,要学会放弃,放弃很重要,但不是无原则的放弃,是建立在你一直积极地思考的前提下的放弃,放弃以往的程式和功利心,其实际是以退为进的暂时的放弃。
徐:您的绘画之路是一条笔墨探索之路,带有浓厚的个人特色,这与陕西画家很不一样,您对当代文化中的笔墨精神价值是如何看待的?
姜:每个人对笔墨的理解都不尽相同,但对笔墨的认识过程,几乎所有的人都一样,是循序渐进的,我也如此。从概念上讲,我早期作品是很局部的,对笔墨的认识和别人差不多,只是在笔墨的感觉上更敏感一些,直到后来的作品《有亭深竹里》、《密处也寻香》,创作结构和观念才发生了变化,比如在结构上认识到花鸟画不应该画小,这里的小指的是表现气量与场景;在观念上也认识到画画关键不在于画什么,而是怎么画,不光要有继承更要有创新,创新是多种多样的,构图、笔墨、艺术思想、文化意识上都可以创新。要想走出一条路,就需了解自己,做到知己知彼,避虚推强。
徐:《有亭深竹里》、《密处也寻香》是两幅全景式的大花鸟画,谓之为大,是因为其具有气象大、画幅大、笔墨变化大的特点,这在您以前的作品中很少出现,是否意味着这两幅作品是您转型阶段的开始?
姜:是的,这两幅作品应该算是我绘画风格的一个转折点。对笔墨的认识可以说贯穿了我的整个绘画历程,从早期受张之光老师影响到后期受李世南、郭全忠两位老师的熏陶,整个过程都是在不断寻求改变,寻求突破,同时又不断认识自己,不断定位。我总是在提醒自己,我只是一个攀登者,在吸取自身所需营养的同时,更要保证自己的存在,不能失去自我。能够清醒地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很重要!
徐:在您的一些作品中出现了宿墨,是刻意追求还是自然流露?
姜:起初是发现宿墨出效果,就在局部用一些,但不是刻意的,有时还会用一些胶,这些都是技巧性的东西。所有技法都不可多用乱用,要用得恰到好处。不过现在我对特异性的技法一般都不用,只用墨和水来表达心中所想,一切出于自然。
徐:除了笔墨之外,您的作品在用色上很有特点,色彩滋润迷离,墨色相融,谈谈您创作上的感受?
姜:色墨相融是我绘画前期的一个特点,现在用色彩就相对较少。那时,用色的主要目的是客观地再现,在美学追求上更注重自己的一个调子,这实际是色彩之外的一种修养。在表现上追求一种小资情调,一种雅的格调!
徐:您是否要将色彩继续画下去?
姜:大画要简,小画要丰富,所以画越小,笔墨就越丰富,这里面还有很多需要研究的。用色一定要纯粹。但不能像齐白石那样纯粹,更不能像任伯年那样西化。如何将墨色交叉应用,如何使色墨之间达到视觉融合,应该逐步探索。
徐:您的作品在构图上,巧用水墨,阴阳虚实相生,画面灰白枯润很有特点。
姜:这和个人的性格、气势有关。我的心态比较平和,用笔也平和,没有过多的重色。
徐:最后,请您谈谈是如何走到绘画这条道路上来的?
姜:这与家庭影响有关。一开始是受哥哥影响,后来由于母亲调入西安市二轻局工艺美术公司下设的工艺美术研究所,我便有幸认识了李世南、康师尧、马云等大家,从此萌生了要成为画家的想法。后来师从马云夫妇学习画画与做人。大学时期,张之光老师对我艺术方面影响最大。老师遵循儒学“格物致知”的思想,为人淳厚,心性澄明,传授知识绝不浮光掠影,聆听他的教诲,感觉自然清爽,没有任何压力。张老师将中国文化与西方哲学思想巧妙融合,从文化整体意识出发,从容面对生活与艺术。笔墨与样式,蕴含现代审美与传统审美意趣,“一月印一切水,一切水映一月”。再后来接触刘文西老师,在他身上学到了坚强、自信、认真、恬淡的品格,造就了我今天的艺术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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