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市书协第四次会员代表会议结束后的宴席上，新当选书协顾问的田绍登先生问我是否有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急想阅读。我说有，近几天给他送去。

　　我和绍登先生共事于湖南文理学院，他是美术系主任和专业教授，我在中文系任教。绍登先生的书画才能早为学院师生所共仰，且声名在外，日益隆显。我向来很敬佩他，不仅因此，还因他对中国文化兼容并蓄的态度和孜孜以求的精神，这一点，我是通过几次给他送书而深深感受到的。

　　第一次送书大概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利用在外学习一年的机会，与担任湖南廉政频道制片人的同学策划了《湖湘书画百家》栏目，对省内的知名书画家进行专题报道，藉此来弘扬湖湘艺术精神。绍登先生风华自然现于银屏。后来，我把录制带送到田宅，受到了他的款待，他送我一幅准备外投的书作，内容为元朝徐再思的《殿前欢·观音山眠松》：

　　老苍龙，避乖高卧此山中。岁寒心不肯为梁栋，翠蜿蜒俯仰相从。秦皇旧日封，靖节何年种，丁固当时梦。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书风的恬淡超逸深契元代文人高洁淡泊的情怀。我久久沉醉于其中，心骛八极，竟忘却了给绍登先生道谢。动身告辞时，他忽然问我可否提供好点的诗词读本。我不加思索地答应了。直到翻箱倒箧时才感觉到给绍登先生送书是件不轻松的事。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各臻其妙，高低难判。我想，“文无第一”，送书与人，但求适性。后来复观他的书法，感觉萧散清逸之气渐生眼底。于是第二天送了本《古诗源》给他。至今他见到我还提及这本书，说受益匪浅。那时我已猜测他的天性里有魏晋情结。

　　事隔约两年，我第二次送书给绍登先生。其时我近乎迷上了书法，每天花约两个小时临碑习帖。也逐渐萌发了向绍登先生请教的强烈愿望。终于有一天持了拙作及礼物――《启功论书绝句》拜访了他。启老的文字简淡妙趣横生，思维活脱切中肯紊，我很喜爱，还特意买了他的《论书绝句》的两个版本。当时送书并没考虑绍登先生的口味，权当以己之喜好施于人。谁知他见书时满面欣喜，急切开卷，津津有味地轻声念读起来，不绝如缕，有如诵经般虔诚，旁者如我如沐春风。

　　记起前几天他向我提及的《人间词话》，还有当时在座的禹博士答应送他一套王力的《古代汉语》和《诗词格律》，以及开车送我们回校的作栋先生送他一本净土宗书籍等等情形，我想，绍登先生是以一种开放的、兼容并包的胸襟对待读书与求艺的，在对书籍的广泛涉猎中探求印证自我心性，以求更好地表达艺术个性。这种精神贯穿于他的艺术创作实践中。

　　在市宏大宾馆厅内，悬有著名画家王金石的一幅山水巨制，题为《桃花源》。画面云飞峰谷，水绕亭台，舟偎洞口，牛戏青坡，十里桃林，灼灼其华，但不见人。移目其上，原来“我”在仙源游!在文理学院图书馆内，同样悬有一幅表现桃花源风光的杰构，长6.8米，高2.4米，题为《桃花源里人家》，为绍登先生作。画面千里云烟缭绕群山万壑间，数椽茅屋隐约丰茂草木里，熏风浩荡，天籁飘飘，似真还幻。不见桃花，但闻桃花馥郁，方觉朵朵桃花在“我”心头荡漾!绍登先生曾游学于王先生门下，两人画风一实一虚，性情各异，而画境会通矣。师古不泥于古，师人要师其神。绍登先生博览前贤文字，悟其和而不同的文化精髓，融入个性情怀，形诸翰墨丹青，则笔墨淋漓，神采飞动。

　　去年春天，我第三次送书与绍登先生。此前不久，他托我购魏晋散文书籍，并且嘱咐最好是不作任何注释的。绍登先生心仪魏晋风流，情感之真淳，方向之明确，文化之广搜，定力之恒久，进展之勇猛，令人感叹。为此，后来我逛了好几家书店才觅得《历代名文一千篇》，里面含数十篇魏晋文章，无任何批点注释，交付与他，了却一桩心事。

　　在给绍登先生送书中，作为文化人，我感觉文化丰盈了艺术生命，艺术家对文化的渴求其实反映了他的一份神圣的历史责任感，文化成全了艺术，艺术因文化而夺目，而成其为艺术。绍登先生可敬可赞也!

　　得赶紧给绍登先生送书去。                                      (兮子)

作者：张曦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