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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大花·女人·城市成为罗氏关注的题材,人类神秘而幽幻的“生命·欲望·死亡”才是他探究的主题。罗氏一直没有放弃对内心深处的艺术图景的挖掘,探寻艺术本质的道路却并非无中生有地陡然转变,而是多个系列呈“螺旋型交互式”地演绎推进——这些众多的作品自然确立了罗氏个人深厚的艺术体系,构成一个“欲望系统”。
早期,罗发辉的风景由写实发生演变,是综合的、简略的、虚构的、想象的、象征的,也是超现实的抒写。为岁月的流逝、自然的衰变而感伤,把宽阔的空间感和悠久的时间性统一于“宁静致远”,那些寂寥而荒凉的风景,像覆盖有一层凹凸起伏的皮肤,有丰厚的肉感。在山颠或沟壑里,渗透出黏液状的汁,处于一种焦虑饥渴的状态。
而今,罗氏的风景《仙境》系列,则是早期的风景与玫瑰的融合与变身。在云雾缭绕中,这些城市、仙山、仙花显得饱满而虚无缥缈,宛如神话传说中的仙界。其间,偶然点缀有一些中国式的亭台楼阁或宫殿。在一束柔和的亮光集中照耀下,这一片风景更加梦幻,仿佛有神仙出入居住——有仙则灵。然而,这些风景的局部有玫瑰花的糜烂伤痕,宛如盛开在这片风景中的花朵。
罗发辉说,“这些风景就是风景,没有主观意愿的借用或替代。”但是,风景即世象,人即风景,风景即人。我们依然感觉到,这是一些“受伤的风景”,是一些“溃烂的风景”,也是“欲望的风景”。
罗发辉的作品蕴含丰富而深刻的意象:经典而巨大的玫瑰,银灰色的花,拼命地绽放于画面。带汁的花朵,晶莹剔透,一如女人肥厚肉感的身体或器官,充满诱惑,让人迷醉。玫瑰花瓣层层叠叠,在冥想之中敞开奇异的花芯,形成空洞——“欲望是无底洞”。花芯构建成神秘、深邃、精致而巨大的孔穴,像幽景深渊,像烈焰红唇。大花宛如漩涡或吸盘或熔炉,充满强大的磁力和容纳力,富有思维的张弛度、想象的宽阔度和审美的开放度。观者的审美与反审美的心理被打开被剥离的同时又被吞噬。仿佛经历一场隐秘的狂欢,伴随着颓废而被生吞活剥,花芯惊人地开始溃疡。飘飞的大花游离在实境与梦幻之间,花是虚幻的写实,却是意念真实的写照。
可是,为什么罗氏产生出很怪诞的《玫瑰》图像?从西方移植过来,开始大量地繁殖,却并非简单地克隆复制,花的DNA已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异。《玫瑰》并无现实的色彩、质感、姿态、神情和意味,其语序、观念和意境都发生了质变,演绎出一种画花却不在花的新型的语义体系。
自古以来,假借身体元素来表达情感、经历与观念,探索人类深层的智性与欲望,这是艺术家的行为本质。展现肉身的深度体验与包容性的心理感受,更是当代艺术生命力的一种延伸与演绎。假如唯美是一种病,而罗发辉的画面如醇香美酒般飘荡着幽雅含蓄而略带伤感的气韵,传达出美丽、婉约而忧郁的凄美,有一种欢愉和悲情的体验。
2006-07年,罗发辉画出《你的身体是个仙境》、《仙境》、《云雨》系列。这些是人体、玫瑰与城市景观的组合,昏天黑地,朦胧的灰色烘托出柔丽和谐的恢宏气氛。画面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东方的神话意境与西方的宗教意味,浪漫、迷幻而柔情,氤氲之气升腾,宛如天国。人物似乎处于梦境之中,犹如仙界的神仙。这是精神、本质、意蕴和气韵的内在融合,是进行欲望编码的当代艺术图景。这些人体在无限地充满,花在无限地膨胀,城市在无限地扩张,而城市就是欲望之都,玫瑰就是欲望之舟,作品本身就是“欲望的仙海”。
仿佛有灵魂穿透于这些图像,画面异常活跃。这些色彩的魅力、图像的组合、肌理的交错、油画的质感、人物的体态,以及城市、花朵、天空、浮云、丝巾和骷髅都构成诱因,而观者的内心才是被诱惑的因素。观者的欲望有多大,画面就有多深远。画与人构成一种内在的关系,让人深深地陷入到画面中去,陷入到图像中去,陷入到欲望中去,陷入到艺术打动人心的敏感神经中枢、树突和末梢里。从这些诸多的构成元素之中,我们获得视觉的愉悦和刺激,勾起遐思和想象。
其中,有一幅《身体是个仙境》展现的是一个裸露的女子半身,被别人或自己的一双大手抓住双乳,并用力地抚摸、揉捏和挤压——或自慰或同性或异性之间的亲密接触。面目模糊不清,面部却表现出坦然的或兴奋或痛苦状,面颊和嘴角有溃烂的伤痕。头侧向一边或在晃动挣扎。画面的灰色又是对这种场景的一种控制与否定。
《你的身体是个仙境No.1》,这幅画应该是这个系列的一个开篇。画面好像是静谧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城市里雾气腾腾,上空漂浮着一朵巨大的玫瑰花,花轻轻地托举起一名女子,缓缓升起。玫瑰承续了罗氏往日的大花:花芯深沉而空透,犹如张开的大嘴,或花型的聚宝盆,又像一口巨大的陷阱或浴(欲)缸,充盈着暗红色的液体。女子洗浴其中,并脱胎而出。体态窈窕,花枝招展,睡眼惺忪。漫无边际的天空下着花雨,红玫瑰、绿玫瑰、黑玫瑰和白玫瑰花在她身边纷纷飘落。花是忧郁的游云,像雾像云又像风。欲望之花开放——“玫瑰仙子”就此诞生!
画中最吸引眼球的是花中的女子,宛如脱离红尘的仙女,越过乌烟瘴气。她们是一道光,最耀眼的霞光,黎明前的曙光。女子的娇躯灵活,婀娜多姿,轻盈而飘逸。身段匀称,胖瘦适度,瘦一点则显单薄,胖一点则显肥,健硕而丰韵,成熟透了。她被围困于都市琳琅满目的物质、勾心斗角的商业、浮躁的快餐文化、野性嚣张的气焰与蠢蠢欲动的人流之中,却超凡脱俗于城市的上空。宛如飞舞的天仙,经历欲望的煎熬与洗礼,更加轻爽,重新获得自由的超脱和新生。人体的洁白在大片的灰色区域中被镶入又被衬托,已然丢失精神的枷锁,变得比空气还轻,高高地飞升。身躯有诱人的完美曲线,游弋的线条随着光的映照而流变,柔和且飘忽,舒展开去,与天际浑然融为一体。
女子微微摆动形成S形的歇站式,这种姿式已成好莱坞女人钟情的经典,流露出一种雅致和内在的涵养。漂亮的脸蛋,亮丽的额头,俊俏的鼻梁支撑起秀气小巧的鼻子,一道圆弧线勾画出微尖的小下巴。双目稍微向下俯视,望穿秋水,表现出深沉而柔和的内心。一头蓬松黝黑而浓密的短发与光滑而柔润的肢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烘托出肌肉的弹性和悦目的胴体,形体凹凸起伏有致。肌肤娇嫩欲滴,洁白无暇,粉白如莲藕的纤巧手指,整个人体如一粒明亮的珍珠。微凸的私处,点缀上一抹粉红色中再带点深色,其颜色与樱桃小嘴的红色,以及玫瑰中心的一片殷红构成呼应和对比,又是对玉白的身体和画面大片灰色的惊醒。散发着幽香的酥胸,乳房珠圆饱满,像一对香梨,大小适度,跳动若隐若现的一线乳沟。圆润的双肩,灵动的腰肢,腰身与各个部位的衔接过度自然。后臀摆动微向上提,弧线顺势向上延伸,消失于腰际,显示着女性的柔韧与力度,迷人之处尽显无遗。腹部宽阔而平滑,潜藏着女性激情的最大容量,预示了母性的跨度。风韵十足,温存动人,呈现一种成熟端庄的女性美。这些都恰到好处,多一点就色情,少一点又不够风采和韵味。
在《你的身体是个仙境》、《身体是个仙境》和《仙境》系列中,许多女子演绎了“罗氏人体”的造型,大头小脚,却有飘升的动感。活脱脱的肉身,有如水草丰美,满身如蛇妖的曲线灵动、柔和而流畅,充满了轻盈的节奏和韵律,洋溢着青春的生命力。被融化渗透开去的美学得到了充分的施展,在画中被铺张开来。人体的结构和动态富于变化却又塑造得含蓄微妙,整个身体的比例和形体搭配绝佳,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高贵和优雅,体现了充实的内在活力与精神智慧。罗氏通过对女子的神情和秀美姿态的描绘,获得视觉和触觉的最奇妙效果,人体抵达一种完美之境。
我们玩味于各个细微的处理,无不惊叹画面的精妙。画入肌肤,渗入骨骼,进而又回到对整体的关照、对比,而获得更加完整的感觉。在玫瑰花的飘舞中,女子以优美而醉人的姿势,如活的雕像,身体落叶般地飘出记忆,她有飘忽幽邃的心事。才下眉梢,却上心头。欲望被还原到视觉本身,被还原到图像本身,还原到这些绘画语言的本身,回到画面最佳的审美境界与最高的精神统一。
在人体的《云雨》和《仙境》系列中,画面流露出人世间的轻松而欢悦的气息,也恰巧与古希腊的一个神话有些巧合:当维纳斯得知自己心爱的情人阿当尼斯被野猪咬死,她奔走哭喊,以致双脚被刺扎伤,鲜血淋漓,将脚下的白玫瑰染成了红玫瑰。可能罗氏并非根据这个故事而创作,而多半是他看到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中贝壳的形状与玫瑰的花型相通,被打动而获得灵感,突发奇想而为之。有一幅人体的《仙境》,是对波提切利的《春》中的众多人物动态的参照。这几幅作品,把人·花·云·骷髅·城市·残垣·老屋进行重新回顾与整合,从而获得图景崭新的诠释。
在有些画面的天空中,有一些赤裸的人体或站立或危坐或仰躺或趴下或蜷缩或转身或沉思或耳语或嬉戏或拥抱或舞蹈或飘飞……或在大花的中心,或爬伏在云团上,犹如腾云驾雾。人体多为亮色,有的在画面中围成一个大圆圈形的构图,或嬉戏,或舞蹈,婀娜多姿的优美舞姿。有些年轻男女在缠绵、拥抱、热吻,白净的双腿交叉缠绕在一起,仿佛在激越交媾,忘情飘游于人间城市,飘游于天上。——这是怎样优美的姿势?是怎样一种温暖甜蜜的生活?下面是色调低沉的大都市,高楼林立,一望无际。远方是隐隐约约划过天边的一抹地平线,被她们遮挡或冲破。仙女们在花中或云雾中,飘飘欲仙,轻盈地飘来飞去。在天空中或飘飞的大花中,出现一些具有魔力的骷髅。这些骷髅仿佛在嬉笑,又仿佛在哭泣,有对生死的图腾与透视。女子穿越掩埋于地狱深处的肉欲,穿过生命与死亡的峡谷深渊,越过历史文化的高楼大厦,超越最高的山巅,抵达灵魂的天堂。艺术与爱欲是地热,是岩浆,是精气,是旺盛生命力的爆发。白色的阳光或月光被打开,穿云透雾,如碎金子撒满城市、人间、大地、山川、河流和海洋。这些光也变成一朵朵灿烂的花,云游于天空。白色而清馨的罡风拂面吹来,又轻轻地掠过去,身体的每一个缝隙被负氧离子所冲击和辐射。女子的灵与肉都赤裸无瑕,出淤泥而不染,更是一朵出水的芙蓉,光洁迷人。
天上即人间,这是人间世象的镜像。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作为生命的个体,都是欲望的化身,充满了永远难以解读的密码——原来,你的身体是个仙境,身体是欲望的仙境,身体是图像的仙境,身体是画面的仙境,身体才是艺术的仙境。
从罗发辉的人和花的表皮情态上看,许多画面渗透出一种鬼魅的诱惑的贪婪的冷漠的邪恶的堕落的腐败的霉变的糜烂的伤亡的沉沦的毁灭的绝望的向下的气息。——绚丽之极,以致溃烂。
这些图景在被当今大千世界的染缸浸染和腐蚀的同时也在对抗和腐蚀着周遭,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疼痛和苦涩的异味。也许,罗氏的画面既有救赎赞美的意识,也迷恋着蹂躏破坏的行为;他在拯救的同时又在诅咒,在展现的同时又在摧毁,在表现暴力伤痕的同时却又在美化这个淤伤。我们看到了艳丽和华美,看到了溃烂和伤害的部分,看到了身心俱焚,看到了朝生暮死。那同样是人性的多面体,是生命的本质。——正是这种种生活、情感和思维的深度矛盾,才会让罗发辉走得更远。
罗氏画面的主要题材是花儿·女人,画面却并不强调男性或女性的性别角色的介入,甚至与男权或女权无关,而只是一种物像的假借与变异,表现的是对欲望的理解与感受的景象。花与人体的姿色对应于欲望,欲望与花和肉体的态势吻合,花、肉身与欲望变动不居,这才是欲望本身的真实形态。如此这般,便整合成交错丰富的审美意象,耐人寻味。
罗氏挖掘并强化“玫瑰图景”、“肉身图景”、“溃烂玫瑰”、“糜烂肉体”、“受伤的风景”、“暴力而宁静的城市”,这些都是“欲望图景”。我想,作为艺术家,这更多的只是“图像的欲望”。在完善这些艺术图景的语言符号的同时,却又质疑并消减艺术的图式化和符号化。如此以来,使得有更多的观念自然吞吐,以致有更深度层次的作为。罗氏执着地追求自然与人类共同具有的一种永恒的欲望动力,却又表现出欲望的伤害,同时表现出被伤害的欲望。肉体被伤害,肉体伤害肉体;社会伤害着人,社会也被伤害;个人的心灵被伤害,心灵与心灵之间也构成伤害;画面被伤害,画面也伤害着观者;艺术家的绘画过程是一种对完整图像的破坏和无以复加的过程,反之,被破坏掉的图像可能也在刺伤艺术家。——罗发辉是一位矛盾而又和谐统一的特立独行的思想者,其艺术创作的生产力更加强大,个体的生命力也更加活跃。
2008年3月5日
作者:马晓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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