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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饮雪觉春近

  回顾过去,画虎十几年的孜孜以求,我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可是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市场的成功绝对不是唯一的成功。

  厉归真画虎,传说他见过真虎,彼时没有照相机,估计老虎也不能总呆在那里给他写生,所以自古代流传下来的老虎绘画,形似的问题解决得不太好。不过毕竟厉归真见过自然界的老虎,我岂能满足于仅仅拍摄动物园里圈养的“大猫”?我曾经八上长白山,就是希图着有朝一日能见到大自然的真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次邂逅也没有,见过野生老虎的当地人却告诉我野生的老虎形容憔悴,不堪入画。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长白山野生动物园的老虎。人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也许我这个属猴的和老虎还真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每次看虎,我都如痴如醉。有一次工人修笼子,大铁笼的门打开着,我站在外面抓拍老虎的动态,不知怎么就进了老虎的笼子里,等我醒过神来,和六只大老虎相距不过四米之遥。腿霎时就软了,大脑一片空白,想走却拔不开腿。六只老虎十二只眼睛盯着我,想不透它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或者他们也知道我画它们画了十几年,嘴下留情?稍后发现的饲养员见状大惊,正要拉我出去,一只老虎突然站起,朝我的方向走了半步——后背瞬间就凉了,它却又突然停步。千钧一发之际,饲养员赶紧把我拉出笼子。

  从来没有被狗咬过,却打过狂犬疫苗。希图可以从动物园看到老虎的勇猛态,我常常凑近了(长白山的朋友们常常体谅我的痴心,特许我近距离接触老虎)用各种方法逗引老虎,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被老虎抓伤了手,回京问医生是否需要打点疫苗,医生沉吟半晌,笑云:“猫抓了人要打疫苗的,大猫,更要打。”

  痴心于画虎,却不能在画虎时候真的痴呆了——一条路走到黑,用既有的符号重复自己一辈子。

  我大量写生,也苦苦思索,思索着如何突破曾经的自己。

  “悬崖峭壁一声吼,松枝明月猛回头。”这是自古以来画老虎者很难突破的一个千古老窠。最初画虎,我亦不能免俗,虽然上山虎、下山虎这样古板的程式早已完全突破了,但是老虎的环境不是深林就是密草,没有悬崖也有巨石——比之工笔老虎的在在心心,背景的处理完全是概念化的。即使非常精细的工笔画背景,也都是抽象出来的,没有“这一个”的独特风采,仍然落在窠臼。

  画家要有生活是一句老话了,而我一直没有把这句老话落实给我画中的东北虎——虎固然是东北虎,而东北虎的生存环境却长了一张太大众的脸庞,放之四海而皆准了——感谢长白山,在我数次登临之后,终于启发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东北虎独特的生存环境。

  岳桦林是东北长白山独有的一种桦树。

  长白山海拔到了2000米左右的时候,很多树种已经不堪高寒了。这里是长白山火山锥体的下部,山陡土薄,雨多天冷风大,据说一年365天得有两百多天刮6级以上的大风。学者们把这里生长的岳桦林称为“亚高山岳桦林带或叫岳桦矮曲林带”,他们还说,作为长白山针叶林带和高山苔原带之间的一个过渡带,岳桦林带也是长白山森林植被的上限。据《清稗类钞》,以往长白山年年岁岁都要给朝廷进贡桦树皮,那些长在低处的紫桦、白桦一年都要剥掉几千几万张树皮,唯有岳桦树以其高寒的位置躲过了这种剥皮抽筋的痛苦。只是风雪压迫,土壤瘠薄,岳桦树满身疙瘩,矮小扭曲,没有高大的形象可以示人。

  东北虎毛发加长,也是为了适应这种高寒的环境。如果说长白山就是东北虎的老家,那么岳桦林也是我笔下东北虎不可缺少的背景。

  我取岳桦林的倔强入画。东倒西歪的岳桦林无论根须还是枝干,处处透露着与环境抗争的坚韧,有点土它就会生长,不论大小,一律以顽强的面目示人,正与东北虎的威猛互为表里。所以画中岳桦林高处蔽天,低处俯伏水边,虬曲有力的枝条与东北虎华贵温暖的皮毛形成了强烈的比对。

  然后就是树挂,也就是雾凇。

  雾凇在北方冬季常见,但是吉林雾凇特别著名,而吉林雾凇出现最多的地方就在长白山,据说一年平均出现178.9天,最多的年份有187天。岳桦林与树挂密不可分。尤其在初春,将暖未暖,山中水里的湿气加大,岳桦林树挂非常晶莹。古人常常用留白来表现冰雪,但是树挂却很难用古法来恰如其分地描画,因为冰雪都是白色,却有完全不同的质感。我用了传统的矾加西洋的胶,既有了树挂的晶莹,又不过分闪亮。

  雪。长白山春天也有雪,尤其初春,虽然地气渐暖,但是地面还很难一下子反映出来,雪依然如冬天时候铺天盖地。以往我处理雪花,就是一碗白色颜料,一把大毛刷,随性甩去——倒也有些意趣,只是雪与雪不同。长白山的雪片大,风速快,我采用“积色法”,一片雪花渲染三四次,这样近看雪花很大很丰满,远看甚至出现了下落速度,似乎是一片片雪花“正在”随风飘落。

  冰河。长白山有地下泉,常常涌浪腾波。我把冰河画成黑色,是因为雪太白,所以衬托之下冰河有点黑。黑白之间往往有阴森之感,我扔进去几只小红果——去秋的记忆表达着不经意的温暖。

  岳桦林、树挂、雪、冰河,共同组成了既不是华南虎也不是印度虎、而完全是、仅仅是东北虎的独一无二的生存空间。

  我的画中的东北虎从此摆脱了那个千年不脱的古老窠臼,终于生活在它本来的家园里了。

 
  早在2002年,我的作品《雪岭双雄》中首次出现了岳桦林,而那只是一次偶然的尝试,到了《冰河饮雪觉春近》,我已经深刻认识到,我笔下的东北虎从此开始,所有的出场都是特定的“这一个”。

 

 

  《雪岭双雄》

 
  然,我依然不满足于“景别”的圈定,我的笔下核心依然是老虎,因为我不是山水画家,是猛禽老虎的忠实粉丝。

  我的跋文如是:

  风紧处,雪花如席,岳桦森森绝踪迹。一虎俯饮,一虎逡巡。问曰:“水寒否?”答云:“寒。然颇有暖意上腾,春斯近矣。”1994春初游长白,得此构思,2000年知珲春有虎出没,遂二上长白,与数友为伴,追踪野生虎,半月未睹山君真面,唯见一二虎踪。悻悻归。土人为我描画所见老虎形貌,云皮毛枯燥,体型偏于弱小,心中恻然。回京赶制画稿,前后凡二年,纸张破碎,而功未成。2003年重制此稿,杂事种种来迫,仍未成。2004初冬再作,遂成。

  两只老虎——在我们眼里是两只老虎,在它们自己心目中,它们和我们一样,自在于岳桦林,自在于长白山的一切,是主人,而不是客人,一只逡巡,也许还在警惕人类;一只俯饮冰河,鲜红的舌头猛然间感受到了地底深处正逐渐升腾的暖流春意,于是赶紧告诉了同伴。

  我有一个意图:我要把老虎当成人,或者说,把老虎当成老虎本身(不是人类眼中的动物,只是老虎世界的老虎,与人类的眼光无关)。当然,我无法避免自己作为人类的想象力,所以我的两只老虎像古代的高士一样对话,皮毛之下,他们有老虎世界的从容,也有老虎世界的幸福自由(关于这一点,我还有新的系列在酝酿中)。

  顺者画虎长白系列的思路至此已经完全清晰了。

  《冰河饮雪觉春近》画的是初春时候的长白山和东北虎,此后还将有夏天、秋天、冬天,斑斓多彩的长白山将与我的东北虎一起,刻画顺者画虎的崭新时代。

 


  <<冰河饮雪觉春近>>

作者:孟祥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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