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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悦向 | 在你头上起舞的考尔德

编按:

1921年的夜里,23岁的机械工亚历山大·考尔德(Alexander Calder)躺在船甲板上穿越巴拿马运河。抬头看,天空中月亮缓缓隐去,太阳正在升起。太阳,红色,上升;月亮,苍白,下降;人,随船无声无息地顺流而下。这是属于考尔德的宇宙:万物蓄势待发,美妙而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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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每个重要美术馆的上空都有个考尔德在跳舞?

“就像婴儿床上哪能不挂床铃呢?”1936年,杜尚曾这样形容考尔德的流行程度。《时代周刊》称考尔德是“愉快的现代主义者”,不仅他那些叮咚摇晃的玩意老少皆宜,他本人也人见人爱:一个踏踏实实,靠手艺和技术吃饭的老实人,总在照片里做鬼脸,土里土气好脾气的老美国人——只有一次考尔德公开表示过愤怒,1966年他和妻子在《纽约时报》买了一整版广告抵制越战(政治正确也很加分)。

考尔德的人缘好得惊人,他家里的Party能汇集纽约和巴黎上流文化圈的半壁江山,杜尚为他的作品起名,萨特为他传记写前言,欧姬芙、弗里达、波伏娃和佩吉·古根海姆都爱佩戴他夸张而不甚舒适的首饰;他去世的讣告发在纽约《时代周刊》上,其中朋友们写到:“他爱Party,我们爱他,永远永远”。

考尔德和朋友们在Party上

佩吉·古根海姆在考尔德作品前

欧姬芙佩戴考尔德制作的首饰

马达、铁丝、马戏团

1929年的考尔德

狗 (Dog) 1926-1931

红马和绿马车(Red Horse and Green Sulky) 1926

雕塑不是考尔德的发明。在中世纪,就有带发条的耶稣像,一打开机关会缓缓流出鲜血。达·芬奇说他曾见过手艺人制作的狮子,可以缓缓走上前向法国国王敞开胸膛献出心脏。二十世纪初,当人们对汽车、机械、发条钟表习以为常时,移动雕塑的辉煌就落幕了,这些历经千年的黑科技从艺术品降级到自鸣钟、八音盒这类玩具的地位。

考尔德11岁就能用黄铜片做立体能动的鸭子和狗。20岁,他在纽约爱迪生公司做机械工程师和绘图员时爱上了马戏团的主题。1926年,不到30岁的考尔德带着五个大行李箱,装满自己制作的“马戏团”开始了在大西洋两岸的巡演。“考尔德马戏团”,全部由马达、铁丝、轴承和滑轮制造而成,演员是6英寸高的铁丝小人,除了表演吞剑的小人身体上裹了点儿绒布,好让吞下去的剑别掉出来,其他都简单到只有个铁丝轮廓。考尔德设计的机关巧妙,可以用轴承的不对称让袋鼠反弹起来,还能让小人自己走钢丝荡秋千。表演里还有像真正的马戏团一样的黑色幽默——当飞刀手不小心扎到靶子上的演员时,两个抬担架的铁丝人会冲出来一本正经地把伤员抬走。

1920年代的美国,正经历着“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奢华的Party大行其道,上流社会对一切新奇玩意充满渴望。考尔德的马戏团很快走红了,时髦的名流和小姐们请考尔德到自家的Party上表演,给宾客带点儿乐子。他被带进巴黎和纽约的社交圈,马戏团的把戏被文学界戏剧界名流所倾慕,表演与卓别林的悲喜剧相提并论,被著名批评家们称为“时代的杰作”。

考尔德甚至出现在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Clayton Wolfe, 1900-1938)的著名小说《无处还乡》中——裴济·罗根,这个穿梭在曼哈顿社交名媛Party上的吊线木偶艺人就是以考尔德为原型——沃尔夫将他刻画成一个古怪而高尚的“圣愚”(Holy Fool),一个被傲慢无知的假前卫圈吹捧成艺术家的“奇葩”——的确,如果考尔德还一直巡演他的马戏团,那么这就是他的未来。

牛(Cow) 1926

铜族(The Brass Family) 1929

抽象、舞蹈、平衡

1930年秋天,考尔德邀请蒙德里安来看他的马戏团表演,蒙德里安客气地回请他参观了自己的工作室。考尔德指着那些特别“欧范儿”的纯抽象色块小心翼翼地提了个建议:“那个……要是让它们都跳起舞来岂不是更有趣?”。蒙德里安对这一幼稚的想法表示惊讶,当然更不会赞同。考尔德灰溜溜地回家去了,然后用几个星期试图让自己也沉浸在宁静的抽象创作中。

安静下来?这根本就违反考尔德的天性,一个月之后他又忍不住去做会动的东西了。他把机械、马戏、电力和他理解的抽象烩在一起,以画布为底,使用马达和手柄悬挂抽象的形状。作品够机智精巧,但过分“达达”,有点儿弄巧成拙。

宇宙(A Universe) 1934

到1934年的作品《宇宙》(A Universe),考尔德一下就开了窍。在马达的带动下的红白小球色调简单,在线圈驱使下每40分钟完成一圈转动,犹如星球。展出时,爱因斯坦看完了整个过程,这让考尔德十分得意。

如今《宇宙》已经不能运行了,它和那些中世纪的移动雕塑一样要面临不可避免的机械磨损。1939年,在制作更著名的《龙虾网和鱼尾巴》(Lobster Trap and Fish Tail)时,考尔德解决了这一问题——这件接近3米大的悬挂作品,没有使用复杂的机械和马达,全靠细线上重量的平衡和风力就可以造成整个雕塑一直在微微转动和摇摆。这一技巧成了以后考尔德移动雕塑的经典式样。

龙虾网和鱼尾巴(Lobster Trap and Fish Tail) 1939

“Mobile”,是杜尚给考尔德雕塑起的名字(与此相对他的固定雕塑被称为 “Stabiles”)。它的本质出奇的简单通俗,却具有超越品味和审美的普遍吸引力。在《雪舞》(Snow Flurry)中,半空中悬吊的白色雪片,既不是“下”也不是“降”,而是用“舞”抓住了考尔德雕塑的核心。之后经典的作品《Y》(The Y),《红色雕塑》(Red Mobile),《星》(The Star),都是大尺寸缓缓舞动的红、黄、蓝生物态的明亮色片,让源自蒙德里安和米罗的明快感最大限度地生动起来。

1950年的考尔德

雪舞(Snow Flurry) 1948

红漆树(Red Sumac) 1956

树叶(Vertical Foliage) 1941

考尔德移动雕塑随时在等待观看者与其互动。不过现在它们太值钱了,美术馆对每个叶片都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拉起警戒线,鱼尾巴装在巨型玻璃柜里,成了沙丁鱼罐头。观众只能趁警卫不注意时候,偷偷挥挥手臂带起一阵风,期盼着吊线下的叶片能晃一晃。

如何评价考尔德?不少说法过分装X,比如“时刻提醒人类穿行于世界时的沧海桑田……”,而考尔德其实只想做个沉迷手艺的快乐铁匠:他口袋里总有一把钳子和几根铁丝,随时随地整出件铁丝首饰。他也从来不觉得早年的马戏团是幼稚孩子气的东西,即使当他的雕塑声名大噪,他的图像无人不晓的时候,他依然期待能有机会重新巡演他的马戏团。

萨特说,“移动雕塑根本没有什么复杂,它们动或者不动,只是证实了自己的存在。”所以再看考尔德,不妨就简单、再简单点儿吧:想象着被催眠的婴儿,色块在头顶飘荡着,双眼渐渐朦胧,漫不经心而又精疲力竭地等待入睡。

1950年,前卫摄影家、导演赫伯特·马特(Herbert Matter)拍摄了《Work of Calder》的影片。影片画面是意识流和纪录片结合的风格,但不知为何配乐是惊悚片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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