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赦先生的豪迈是出了名的，在曹意强先生为其作的一篇序言中有数语提及。然而刘赦先生的细腻却也是为人称道的，这种细腻蕴含在他的品格之中，对周围的人和事是如此，对待艺术创作更是如此，作为先生的学生，我对这一点感触颇深。在先生的代表作《山情图》中，那些生动自然、细致繁杂的细节便是一个个例证。

　　先生对待艺术的态度极其乐观、豁达，“快乐之道，道不远人。”这是他常对我们说起的一句话。在先生所写的一篇作品集的序言中，这句话更是被作为序言的标题，足以见得先生对于这句话的的看重，别具深意。

　　先生作画，必先写生。在日常的教学中，他亦是强调写生。通常是先画两周的植物造型，接着写生人体，直到学生在写生中对造型能力的掌控上基本过关，他便开始布置外出写生的任务。大家准备齐整，择日便出发。有一年，先生带领我们去的是武夷山。因武夷山的山形地貌较为整体，比较容易把握，对于写生经验匮乏的我们来说比较容易入手。虽说这是难度系数较小的写生实战，但还是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困难。首先是不知道该画什么，面对真山真水真世界，到处都是新奇、质朴、生动、自然，这与平日里面对古人画册时的感受完全是两回事。我们的眼睛根本看不过来，纷纷停下手中的画笔，怀揣着小心的恭敬围成一圈看先生作画。先生边画边讲，怎样选景，怎样构图，怎么取舍，如何整合画面，又如何刻画山石、树木等。以极大的耐心一一讲解。很快两三个钟头过去了，先生驻笔，一张速写便完成了。先生把速写斜放在前方的石凳上，我们纷纷上前，去辨认先生所画为何处景观，寻找画中的树石为哪个山头上的映照。

　　接下来我们便依照先生所讲，各自寻找地点画自己的画去。晚饭过后，先生会再次把我们召集起来，把大家下午的速写拿出来逐个评讲一遍。哪个人的作品中有闪光点或是有不足，他都有一一指出，指导大家应如何避免不足和改进技法，并预先布置好明天的写生要求，然后再休息。只是我们哪里睡得着，初入山林的兴奋加上对先生所言的思考，让我们夜不能寐，直到山里的灯光全都暗淡下去，我们还三五成群的在一起畅谈。

　　论起写生之地，楠溪江是先生常去的，也是他比较喜欢的写生圣地，他说楠溪江有一种未完全被人类改造的原始，野性、生动、自然、灵秀。随地一坐，便可画出一张画来，林坑、大栀岩、狮子岩是先生比较喜欢取景的地方，常常一画就是一天，连午饭都是自带干粮，直接在山中解决温饱。这也是我受先生影响后来钟情于画楠溪江的原因之一。

　　写生归来，先生照例会为我们讲解如何把写生的素材转化为创作稿，他把各种山石、水口和植物分门别类，逐一示范，再辅上构图和结构的相关知识，讲解地很是透彻。于是我们在接下来的起稿过程中就不会显得那样艰难了。我们也常常把先生的讲课录音或拍照，在作画时遇到不甚明了的地方，就把录音放来听，或把照片拿来看，绘画中的难题在这里都能迎刃而解。

　　先生每每从楠溪江归来，创作的数量总是惊人，这一点对我们触动很大。因此，我们也紧随其后，勤奋是理所当然的了。当我把自己的工笔青绿山水拿去给他看时，先生很是高兴，在创作思路上给予了我很多指导，同时他还把自己的近作拿出来，展开在画案上供我研习，先生的平易总是在寻常中让你感动。

　　先生在美院的事务繁忙，他也常为此苦恼，于是他常常白天处理完当天的工作，夜晚关闭手机，专心画画。往往一次写生后，先生的画作总是多于我们。有一年，先生和周京新、陈世宁等几位艺术家同去希腊写生，回来后，先生画了几幅水墨作品，甚为精妙，后来举办了一个《阳光地中海》的主题联展。在这几幅水墨作品中，先生以细腻的笔法用水墨画的技巧把地中海的建筑和田园表现地那般丰富、细致、感人，着实让人佩服。

　　遍览先生的画作，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为设色工笔，一类为写意水墨。先生早期的艺术作品大多为工笔画，有人物，有山水，每一张都画得格外用心。像是女子的针线活一般，很难想象的出这些细致精美的画作，是出自一个有着豪迈性情的画家笔下，特别是其中的一组工笔《水乡迎娶》系列，清新、明丽，在当时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先生的水墨画则画的清淡透明，把水与墨的韵味展现到了极致，与先生的工笔画异曲同工，清新自然，趣味横生，耐人寻味。偶见先生在随园西山居时画的一幅水墨山水，柔而见笔骨，透而墨分明。还有一幅近作，画面上松石劲朗，流水迂回，画面和意境堪称妙绝。而先生的水墨人物，亦是造型别致，意蕴高古，别有真味。先生还偶作写意花鸟，曾见先生画的荷花小鸟，画面空灵，笔意简洁，别开新境。

　　性情豪爽而不失细致，豁达大气而不失含蓄，这就是我对先生的了解。如同先生的名字一样，“赦”是一种豪气，更是一种仁厚与宽容。先生曾借诗题画：“常爱园林身似隐，不嫌门户冷如僧”，这诗句只有与之心灵相通的人才会读懂。

作者：翟明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