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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浙江余昌梅在山水画坛渐露头角。这位画家视野宽,取材广,形式语言也多样。因此,很难用一句话来概述余昌梅的山水画全貌。不过,观摩他的近作,笔者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组关键词——温润,清新,隽永,奇峭,大气,端正。
一
江南是容易让人萌生诗情的地方,因此引得无数画家为之写照。但余昌梅能从中脱颖而出,他以江南水乡、山乡景物为题材的作品,以情见长,以韵取胜,每每让观者流连不已。成功的原因,不仅在于作者对家乡风物有着真切的体验,还在于他笔墨里饱蘸着浓浓乡情,并且能把清雅的形式语言推上一个新的层面。
余昌梅用他的灵动之笔,为我们展现了这样画面:静谧的山坳间,粉墙黛瓦的民居掩映在绿树丛中,曲折的溪流与石桥相映成趣;缕缕微风吹皱一池春水,小园里杂花生树、新篁拔节;清秋的早晨,农家短墙外丝瓜藤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作品中偶尔出现人物的身影,譬如农家院门前的少妇和台阶上玩耍的儿童,这些细节描绘,为画面平添了生活气息,也使作品具备了些许田园风情画的意蕴,让观者感受到寻常巷陌人家平凡却也安宁的生活。
余昌梅擅长渲染不同天气环境的氛围,阴晴冥晦均能各呈其妙。而他对江南雨景的刻画尤其值得称道,且不说他在表现“杏花春雨”的意境方面堪称驾轻就熟,即便一些小景也被他赋予了隽永的诗意:民居的墙面被雨水打湿,留下淡淡的水痕;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朦胧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小桥侧面石缝里垂下缕缕藤蔓,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桥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打伞行走过,似乎有吴侬软语伴随着潇潇的雨声传出画面……画面湿濡温润,“空气感”很强,清新悦目。
就总体审美倾向而言,余昌梅的“江南”题材山水画体现出明显的唯美主义追求——一种理想化的诗性表达。而就技法而论,此类作品大体上可归入小写意范畴,细节描绘一丝不苟、精雕细琢,景物元素繁密,但不失空灵通透之逸趣。
二
余昌梅笔下的“江南”因雅俗共赏而一直受到收藏家的青睐。按照常理,他大可以顺着这条路毫不费劲地走下去,享有一份轻松与富足。但余昌梅不满足于在“小桥流水”和“小园幽径”中浅吟低唱,更不屑于用一招一式的小技巧来炫人。他有着更高的追求。
余昌梅很欣赏元人笔墨之精致与到位,但他更倾心于五代北宋的山水那种史诗般的气势与丰厚的内蕴,他甚至认为“宋代是山水画的一个制高点”。基于此,在研摩传统时,他绕过了明清以来许多旁枝末节的东西,直追北宋山水经典。而且,一旦作者将精致秀润的笔墨语言融入宏幅巨构中,他笔下的巍峨的高山与奔流的大川立即兼备朴厚与雅丽的美学品质,同时,原本景致小桥的江南园林也产生了宏阔感。
几年来,余昌梅与浙江画院的同道们到各地写生,审美的触角得以广泛延伸。他画奇秀的雁荡,画险峻的太行;他画南方的丹霞春色,也画北国的寥廓霜天。他写雁荡,山势如水涛般起伏延展,豪放飘逸,律动感很强;他画太行,强有力的走笔与磅礴的气势结合得很恰当。南北各地崇山峻岭博大厚重的量感或无尽的阔远感,在他笔下得到生动体现。譬如他表现浙西名胜的作品《大慈岩》,布局大开大合,章法险得出奇——画面中悬崖凌空欲飞,陡峭的石壁压顶逼人。若无过人的胆识与较强的笔墨驾驭能力,这种布局极容易陷入窘境。但余昌梅由于注重峰峦山崖的呼应关系,所以能够险中求稳,不给人突兀之感。同时,变幻无踪的的烟岚云气形象也有助于画面的均衡,因此整幅作品既沉郁大气,又奇峭瑰丽,引人入胜。
借大山大水寄托大情怀,把“江南丝竹”(优美)转变为“黄钟大吕”(壮美),成为他当前的自觉追求。然而即便如此,他画面的气息仍是内敛(一如他平素的低调谦和),画幅中无咄咄逼人的霸悍之气,但笔墨厚实而滋润,自有一种博大旷远之感。他的作品《泉响清谷》里山石的纹理呈竖向排列,而云气呈横向排列,秩序感很强,严整中带有一些幽渺深远、神秘莫测的气息,令人有出尘之想。此外,这类作品,也因减弱了对故事情节的描写而显得更纯粹。
三
余昌梅自谦为“草根”画家,但其实他接受过系统的学院美术教育,他骨子里浸透着古典审美格调与文人画的创作意识。立意既高,风格追求自然不凡。当然,风格的营造离不开具体而微的形式语言。从这个角度考量余昌梅,不难发现这位画家的笔墨语言丰富而不乏个性特色。譬如,他画全景山水的峰崖,中锋、侧锋和逆锋兼用,铿锵有力,动感强烈;他以断续的笔画写园林中的亭台楼阁,笔断意连,很有节奏感;他画树木,一笔三折,顿挫感很强;他擅长湿笔叠加和层层积墨等技法,如此,既丰富了峰峦的质感,又让粗粝的岩石显出温润敦厚感。有时他用干皴法写景物,干皴一经水色的罩染,立刻变得莹洁通透。
在布局方面,他似乎喜欢“满构图”,但繁密中留出少许亮色,以此突出建筑物或人物,颇为醒目提神。此外,一些出奇制胜的表现也颇能显现他的才华。譬如,在《霜林暮归》中,大片黝黑的山石和丛生的杂树占据中央主要位置,而房舍屋宇偏处一隅。这样安排因极易呆板而为一般画家所忌讳,而余昌梅不仅能在能“绝境”中逢生,甚至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让人啧啧称奇。
他的造型与设色也颇具现代感。这位画家的墨笔民居写生,本身就具有独立观赏的价值,而这些形象元素融入山水空间后,整幅作品具备了鲜活的时代气息;他画树,不拘古法,而是灵活而大胆地放笔写目之所见的对象。他有时特地突出树木枝条的秩序感,有时用纷披的散锋写枝叶,混沌中见规律;有时用交融的水色染树叶,树木初春的嫩叶和秋天的黄叶都与或浓或淡的墨痕形成微妙的契合。他似乎不太喜欢强烈的明暗效果而更倾心于在统一中找对比,譬如他写天平山秋色,色阶变化自然,有着舒缓的节奏感;点点秋叶如同跳跃的色斑,使画面活泼,再用素雅的灰色调统摄全局,效果显得素雅而有清气。
四
我们已经品味了余昌梅的“江南丝竹”与“黄钟大吕”,尽管那只是他过去的阶段性成就,但足以让人振奋。余昌梅尚在探索与积累中,他不急于为自己定位,他仍在“尽精微”与“致远大”的目标下勤奋笔耕。据说,这位画家打算今后分“水乡”、“北方山水”和“海景”等几个专题展开创作实践。笔者揣度,余昌梅今后除了丰富自己的图式外,可能将进一步提升笔线的质量,特别会在落笔的“稳、准、狠”方面下功夫。目前,他的“水乡”已渐趋成熟,他的“北方山水”也初露峥嵘。而他的“海景”将会是怎样一种面貌?让人充满期待。
作者:徐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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