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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06 18:25
就艺术而言,金西厓的“起点”很高。大哥金城20岁时“画名已艳称乡党”,而后更是成为一代画坛领袖。二哥金绍堂擅长书画,尤精竹刻,在当时颇有名气。三姐金章,从小便跟随大哥金城学画,工鱼藻,是当时著名的女画家。
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金西厓的“艺术细胞”自然十分发达。年幼之时,他便对金石书画产生浓厚的兴趣。兄长挥毫之时,金西厓总在旁边帮忙研磨拭纸。大哥金城甚知画道求索之艰,画坛竞争之激烈,不忍爱弟如此,便指点道,“现今社会上搞书画的人很多,刻竹的人少,你何不跟着东溪(金西厓的二哥金绍堂,号东溪)刻竹,比较容易成功。
金西厓
对金西厓来说,大哥的建议未必正确,但至少十分诚恳。在后来的学艺道路上,金西厓确实在竹刻上取得了卓越成就。很难说,以金西厓的悟性与勤奋,学画是否会有所突破。但历史没有如果,时间从来不给过去其他可能性。
那么,金西厓在竹刻上做出了什么贡献?
上海博物馆副馆长李峰主持展览开幕式
留下精美绝伦的珍品,是每一位名垂千史的艺术家的共同之处。作为湖州人的金西厓,在艺术上继承了杭嘉湖地区浙派文人竹刻的优良传统,十分强调作品格调的书卷气和刀法上的金石味。长年寓居沪上,与海派诸家时相过从,又使他成为海派竹刻的健将。特别是在推动留青竹刻(又称平雕,皮雕等,指用竹子表面一层青皮雕刻图案)发展为海派竹刻的主流雕刻形式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金西厓先生外孙女高祖纹展览开幕式致辞
上海博物馆馆长杨志刚展览开幕式致辞
除继承浙派文人竹刻的优良传统外,与书法、绘画等平面艺术关系密切,被称作文人竹刻主流的“浅刻”, 金西厓亦十分精通。从其传世作品来看,除未见陷地浅刻,无论阴文深刻、阴文浅刻、隐起阳文、减地阳文、糙地阳文、毛雕以及留青阳文,诸如此类“浅刻”工艺,金西厓皆得心应手。
展览现场
虽然最终没有走上绘画之路,但金西厓身上始终带着中国文人特有的气质——儒雅、风致、含蓄且带着一股书卷气。当时,所有职业竹刻人无不以能为纤小之工而炫技惊俗,讲求浅细精微。金西厓技艺同样高超,但使他超越匠人,成为一代文人雅士的关键,在于他将所刻对象的神韵挥洒尽致。就连当时闻名遐迩的篆刻家褚德彝都赞道:“摹善夫克鼎铭臂搁…银钩虿尾,毫发不爽,芷岩、云樵不能专每于前”。他在1940年所制“摹张大千书画扇骨”,将张大千铁画银钩、流利矫健的书风与空勾无皴大青绿的画风再现无遗,气象高华富丽,书法一面的地子作丝丝垂草之波纹状,名“蓑衣地”,亦为西厓所创。
展览现场
留青阳文陈摩画花鸟竹扇骨
精湛的雕刻工艺与高雅的审美趣味,得到了时人的赞誉。启功曾赞叹 “于五百年来竹人之外独树一帜”,吴昌硕曾言“西厓仁兄精画刻业,孜孜无时或释,神奇工巧,四者兼备,实超于希篁(张希黄)、蛟门(韩潮)之上。”(注:两人分别为明代、清代著名竹刻大师)
金西厓之所以被称作“二十世纪最杰出的竹刻艺术家”,当然不止于作品精湛的雕刻技艺与高雅的审美风趣,更在于他对竹刻本体语言的孜孜探索与竹刻理论的书写。
在“镌刻时贤所作画本”与摹刻前代金石拓本、法书名迹的同时,金西厓常常思考如何复兴与发展竹刻作为三维雕刻艺术的本体语言。1922年,他为了寄托对先父的思念,将父亲的遗照摹刻于竹,是将陷地深刻用于肖像写真的第一人。褚德彝《竹人续录》称此作“得其神似,洵竹刻中能品也”。
《刻竹小言》书影
其撰写的《刻竹小言》是有史以来第一部对竹刻进行全面论述的竹刻理论著作,奠定了竹刻历史与竹刻工艺学的叙述框架。这本书是金西厓晚年应其甥王世襄之请,将平日有关竹刻的札记交其“编次缮正”,后经王世襄整理而成,由《简史》、《备材》、《工具》、《作法》、《述例》、《述例续篇》诸章组成,金西厓在卷首《自序》云:“远近同好,时来相质,或询取材之方,或咨镂刻之法。亦尝与二三友好,摩挲前人之制,研讨其构思运刀之妙”。 惠孝同曾言此书“竹人两录有遗篇,未与金针度刻镌。五百年来传绝学,小言字字是真诠”, “理论叙述阐究独详,竹雕艺术不坠于世,端赖是书矣”。后世称西厓为“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竹刻理论家”,这本书功不可没。
阴文临齐白石画虾又行书竹扇骨
“小言”不小,在这本书中,金西厓完整阐述了竹刻发生学说,他认为,在上古时期,竹器就在人类的生活和生产中得到广泛运用,到了先秦时期,已出现具有纹饰、运用于典仪活动的竹制品;明确有别于一般器用而具有工艺品性质的竹制品,有文献可征者在六朝,有实物传世者在唐代;唐宋时期竹刻已具备多种技法,形成专门艺术在明代中叶。如今诸多资料印证了金西厓的观点。值得注意的是,金西厓这番论述竹刻历史分期学说十分清晰,他并未因循前人略述源流的泛泛之谈,而是详为分析竹刻在发展过程中的风格变化与工艺流变,将明中叶以来进入专门艺术阶段的竹刻历史分为明代、清前期和清后期三个阶段。这是竹刻历史分期学说的首次出现,形成了竹刻历史叙述的基本框架,至今仍有很大范围的接受和应用。
留青阳文临金城画菌菇图竹杖
金西厓并未止步理论,而是结合自己多年刻竹经验,系统论述了竹刻工艺学说,他从备材、工具和作法三个方面对竹刻工艺进行了全面的总结和细致的分析,并对“刻法名称”即竹刻工艺类别进行分类,是迄今最适合竹刻艺术实际情况的理论。
如果只有前述这些,《竹刻小言》最多算一本竹刻历史及实操书籍,真正奠定其在竹刻艺术史地位的,当属其中独到的竹刻艺术本体论,这一论述使整本书成为关于竹刻的哲学著作。在这本书中,金西厓力图揭示竹刻艺术的本质与特点,明确指出在审美要求和创作思路上竹刻不能成为书画的附庸,应重视和发挥竹刻作为三维雕刻艺术的本色。
金西厓是清醒的,当时竹刻界津津乐道于以竹刻的刀法表现金石书画之平面性美感,虽然此种形式亦是金西厓最擅长手法,但他仍能正视其利弊,表现出一代大家独立的艺术精神和谦虚的治学态度。同时,他也有着传统文人“平天下”的胸怀, 在《刻竹小言》中,金西厓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刻竹经验和治艺体悟和盘托出,真知灼见溢然篇目间。
阴文金城画山水又草书竹扇骨
不得不承认,在金西厓毕生竹刻生涯中,家庭是重要的助推剂。家中风雅的艺术氛围的熏陶,兼擅竹刻与绘画的二哥金绍堂的亲囊传授,金西厓占尽天时地利,成功只取决于自己的努力。事实上,金西厓勤奋又谦虚。他甚以其兄所言为是,遂在从金城习书画篆刻的同时,专力随金绍堂学竹刻,不仅“居家之日,恒忘寝食”,在征途逆旅,“亦携竹材刀刷相随”。
金西厓不仅勤奋,“艺术资源”也是满满。当时的竹刻创作以刊刻书画家的稿本为主流。与著名书画家合作是提高竹刻家艺术地位的唯一途径,也是产生优秀竹刻作品的重要方式。大哥金城在书画界人脉广泛,使金西厓结识了众多艺坛名宿、画界巨子。先后与其有过合作的名家包括吴昌硕、溥心畲、吴湖帆、沈尹默、罗振玉、张大千、齐白石等等,京津沪苏杭等地名家几于尽揽,甚至还有日本画家渡边晨亩,这是同时代其他竹人所不能望其项背的。特别是吴昌硕,长于西厓四十六岁,却视这位青年竹人为忘年交,屡为其刻件题诗、作画,至于所赠墨迹,更为难计。在金西厓的作品中,有很多是与伯兄金城合作而成的。“拱北画,西厓刻”成为金西厓竹刻创作中最具特色的作品,一时传为佳话。
留青阴阳文金城画梅窗图竹笔筒
就这样,金西厓因其着志气坚毅、悟性高强、家人扶持,进境极速,很快便在技艺上赶超其仲兄金东溪,名噪一时。1924年时,他所刻扇骨的润金已高达银洋十六元。从价格来看,大哥金城所言的“成功”,仅从作品价格来看,已是全然实现了。
一九五零年代后,金西厓步入暮年,尽管他有着“推陈出新,超轶前匠”的自信,终因“手颤目昏,不复能操刀运凿”而逐渐停止了对立体雕刻的探索。1979年,金西厓溘然长逝。
2019年,是金西厓去世40周年,也是其诞辰(其生于1890年)130周年,上海博物馆于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2月23日举办跨年特展“金石筼筜——金西厓竹刻艺术特展”,以竹刻艺术品回望金西厓的一生。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竹刻艺术,在上海博物馆再次绽放光芒。
深刻沁园公遗像竹臂搁
事实上,金西厓与上海博物馆的缘分已久,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金西厓先生即向上博捐赠作品。政治运动时期,为使自己的创作心血免遭浩劫,金西厓又将家藏作品寄存上博。此后,许多作品也陆续为上博征集。2008年,其家属又向上博捐赠了部分金西厓遗作和遗物。由此上海博物馆成为金西厓竹刻作品最为重要的收藏机构。
此次展览是继“竹镂文心——竹刻艺术特展”、“竹素流芳——周颢艺术特展”后举办的又一竹刻专题展览,系统展出了金西厓的竹木雕刻作品。此次特展包含展品共计142件(套),以竹刻作品为主,还包括木雕、绘画、印章、拓本、名家题跋、档案资料等与金西厓艺术生涯有关的文物。策展人上海博物馆工艺研究部副主任施远。
阳文摹小克鼎铭竹臂搁
展览中,金西厓的作品分为两大板块展出。
第一板块名为“清风珍一握:西厓所刻扇骨”,共85件作品,扇骨材质以竹为主。金西厓的竹刻创作即以扇骨雕刻为主。据其自定刻竹目录手稿所载,总计436件作品中有扇骨383件,接近九成。早的创作于1920年,其年方过而立,晚至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其年已过七旬。雕刻形式多样,无论阴文、阳文、留青,或则深刻、浅刻、毛雕,皆达到很高水平。他尤其擅长运思,灵活选择不同刻法表现书画墨稿的笔墨趣味和艺术意境,刻成之作往往较墨本更耐人寻味,是极为成功的二度创作。
木雕果蔬象生一套(19件)
第二板块名为“与世相媚玩:西厓所镌文玩杂器”,包括臂搁、笔筒、手杖、印规、印章和象生小件,共57件作品,材质涵盖竹、木、石等。在扇骨雕刻之外,镌饰各类竹制文玩器物如臂搁、笔筒、印规以致烟筒、手杖,也是金西厓竹刻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作品或为自用自赏,或以馈赠友朋,虽然总数不多,但无不浸透着作者的心血。
阴文赵叔孺画松菊又行书竹扇骨
以竹刻闻名于世的金西厓,同时也是一位篆刻家。在上海博物馆馆藏印中,有一批金西厓自用印,其中部分是金西厓之女金允臧遵照遗愿捐赠给上海博物馆的。这批自用印所涉印人,除金西厓本人外,其兄金城所治最夥。昆仲俩人曾以紫砂为印材,以汉代三种不同尺寸的官私印章为范式制成印体,以金西厓字、号为主要内容共同刻制了15枚印章。这批紫砂印印文风格以沉稳为主体,并以古玺、汉印及明清文人篆刻风格等面目呈现,足见金氏扎实功底。除此之外,王福厂、王硕吾父子,黄石和童雪鸿等印家亦有为金氏治印多件。
阳文摹古泉币竹扇骨
值得一提的是,由金西厓家属捐赠给上海博物馆的《金西厓刻竹拓本》原件与捐赠给浙江省湖州市南浔区档案馆的《金西厓刻竹目录》,这两件重要的资料在此次展览中也首次公开亮相。拓本一套十二册,收入金西厓自选作品四百余件,以扇骨为主,另有臂搁、笔筒、砚台及所刻印规、烟杆、手杖诸铭等,均为金氏手自毡拓。每册首尾有同时名家所题签、辞、诗、跋文等墨迹。该套拓本基本上囊括了金西厓的主要作品,是研究其艺术的重要资料,也是鉴定金氏作品的主要依据,不仅能从中查到金西厓竹刻作品的创作时间和去向,还可以了解到他的艺苑交往,是研究金西厓竹刻作品和创作生涯的第一手资料。
“锲不舍斋”石章
本次展览还展出上海博物馆所藏《尹椿、潘振镛绘金绍坊先生二十八岁小像轴》和《吳徵绘西厓锲简图》这两件反映金西厓交游的重要画作。《尹椿、潘振镛绘金绍坊先生二十八岁小像轴》作于1917年,由尹伯荃画,潘振镛补景。图中所绘人物衫袍颀长,丰姿隽爽,目光如炬,意气风发,精致中不乏儒雅。其闲坐庭中,手展书卷,与翠竹、萱花为伴。褚礼堂《竹人续录》称其“擅书画,精鉴赏,并工竹刻,日夕奏刀,无间寒暑。三年中刻扇骨至三百余枋。”吴昌硕言其“精画刻,业业孜孜,无时或释。”画面所描绘的正是西厓早年日夜精研竹刻时的形象。《西厓锲简图》作于丙寅(1926)冬月,画家用理想化的手法表现金西厓开展竹刻竹刻创作的场景,笔墨滋润、设色雅致、气息清远。吴昌硕为题引首,卷后依次有陈三立、谭泽闿、袁思亮、周达、庞元济、朱孝臧、刘锦藻、章钰、金兆蕃、高振霄诸人跋。
注:文中部分文字引自《上海博物馆“金石筼筜——金西厓竹刻艺术特展”》,作者为此次展览策展人、上海博物馆工艺研究部副主任施远。
作者:李家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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