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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底,有个苦逼的家伙在网上弱弱地说了一声:“我太难了”。
这原本是一句自嘲自讽、自娱自乐的戏㖸语,不料却引发了瓜众们的高度共鸣,随即迅速流行于各类苦大仇深的朋友圈。
谁也没想到玩笑开大了,竟然一语成谶。到了2020年初,“我太难了”一举成为了现实版生活的鲜明写照。
《药店门口排队的人群》(摄影.2020)马宏
著名作家方方说:“时代的一粒灰尘,压在个人的头上就成了一座大山。”
的确如此,围城中武汉三镇,经历了一段非常痛苦、恐慌和混乱的日子。“每个人都像关在鸡笼子里待宰的鸡”,形象地描述了人人自危的紧张情形。
当代水墨画家吴国全运用行为艺术的方式,创作了系列摄影《武汉2020》。
作品中暗黑的角落、浓重的阴影、怪异的光线及赤裸的身体等元素,无不体现出作为一个疫区的艺术家,在这场灾难中的感同身受。
《武汉2020-哥们儿,口罩戴下点。》(行为艺术摄影.2020)吴国全
《武汉2020-病毒来袭》(行为艺术摄影.2020)吴国全
《武汉2020-对气溶胶的想象2》(行为艺术摄影.2020)吴国全
吴国权又名“黑鬼”,是一个道地的武汉画家。关于他的艺术经历,我曾在《记忆中的风景丨病毒封城的花式作画》一文中介绍过他。
瓜众们如今躲在屋里,尽管不再感到害怕和悲愤,但遥遥无期的等待中,不仅闲得蛋疼、各种各样的生活压力也接踵而至,产生了难以言表的郁闷和焦虑。
“苦逼”、“瓜众”也是近年来网络上的流行词。吊诡的是,与“我太难了”一样,真实地折射了2020年初武汉的社会现象。
《武汉2020-武汉挺住!》(行为艺术摄影.2020)吴国全
《武汉2020-一种说不出的痛》(行为艺术摄影.2020)吴国全
《武汉2020-弄死这玩意儿、否则你我都将灰飞烟灭。》(行为艺术摄影.2020)吴国全
“苦逼”,源自于佛经的说法“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形容普通人面对生活的艰辛,除了痛苦、烦恼,又无可奈何的状态。
但历史上的武汉人并不害怕吃苦。
19世纪前,美国人罗.威廉在一本名为《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冲突和社会》的书中写到:
“在19世纪大部分时间里,汉口的人数都超过100万,其来源非常庞杂,其中绝大部分来自异地他乡。汉口人口流动频繁,籍贯复杂…。
汉口的环境对于人类居住是极端危险的,洪水、火灾和传染病的威胁,即使以当代中国的标准来看,通常也是十分严重的。
《方舱医院的工人》(摄影.2020)马宏
《为方舱提供餐食的酒店正在搬运物资》(摄影.2020)马宏
坚韧不拔和实用主义是汉口人的一个特点,当面对生活中的不幸以及生命与财富面临危险时,汉口人相当平静地接受之。
面对恶劣自然环境时,并不是一味地消极与顺从;相反,每一个人都以某种方式表现出一种乐于去迎接这些灾难的决心…。”
三镇独特的地理位置与气候条件,造就了武汉人不怕吃苦、苦中作乐和开朗乐观、坚韧不拔的性格。
《使用病床抢运物资的医护人员》(摄影.2020)马宏
《忙碌的外卖小哥》(摄影.2020)马宏
马宏的摄影作品看似随意,却生动地记录了疫区内生活的真实场景。
在他的镜头中,无论是社区人员、普通居民,还是环卫工人、外卖小哥,依然镇定自若、该干啥还是干啥。他们面色凝重、默默无言,透露出一种轻易不向灾难低头的勇气。
马宏出生于四川成都,1990年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在武昌昙华林创办了半亩园美术馆和《艺术鉴赏》杂志,现为艺术策展人和纪录片制片人。
《一个环卫大嫂的背影》(摄影.2020)马宏
“瓜众”,则是“吃瓜群众”的缩写,也是我的文章中使用率最高的一个词。它的来源可以追溯到《史记.曲礼》,原文很难懂。
我翻译了一下:
“为天子切瓜,削皮后切四瓣,再用细葛布盖着端上去;为诸侯切瓜,削皮后切二瓣,用粗葛布盖着端过去;给大夫的瓜削皮就够了;士与庶民的瓜自己去啃。”
可见,自古以来天朝便分为三六九等,“瓜众”处于金字塔形社会的底层。但他们始终积极向上攀登,努力追求着存在感、归属感和成就感。
《悲凉》(油画.2020)黄勇
在有关部门的语境中,“瓜众”常常有二种截然相反的表述。
其一为“人民群众”,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和历史发展的推动者;其二为“不明真相的群众”,容易受到“别有用心的人”蛊惑与挑拨,又变成了一群盲动者。
可以说,当有关部门的信息朝令夕改、言而无信,而民间的小道消息受到限制、言路堵塞时,不明真相便成了底层百姓的一种常态。
其实,真相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接近的东西。
对于瓜众们而言,害怕的并不是吃苦、而是“不明真相”。长此以往、久而久之,连理直气壮的新闻联播也不敢相信了。
《戴口罩的男人》(油画.2020)黄勇
《谁来谢罪》(油画.2020)黄勇
当代艺术家黄勇油画的创作反映了这种现象。
作品《悲凉》中的女人面色晦暗、眼睛失神,口略略地张开;《戴口罩的男人》、《谁来谢罪》中的男子神色凝重、茫然失措,眼珠直盯盯的,都表现出一种无奈和无助的感觉。
黄勇是地道的武汉红钢城人,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雕塑系,现任该校基础部的教授。他的性格大气沉稳、低调内敛,带有一种钢铁般的气质。
《脊梁》(油画.2020)黄勇
瓜众就是“众生”,《礼记》中还说道:“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
指的是人固有一死,这是生物不可抗拒的规律。武汉人深喑此理,一般都不怕死、不怕鬼,随命而安、顺其自然。
武汉有一个段子说:一个人下了地狱还毫不在乎,阎王把他放进油锅里炸,仍然面不改色、神态自若。阎王大惊问其所以然,答曰“我是武汉人”。
《瓜众无言No.1》(灰陶+综合材料·2020)谢跃
但武汉人还有一句口头禅叫“要死卵朝天”。
意思是不畏惧死亡,但死的理由要一清二楚、死得其所;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死不瞑目,更不能作无谓的牺牲。
但新冠病毒致死的过程极度痛苦,患者肺部严重纤维化并伴有肺泡,炎症产生了大量的黏液,导致最后呼吸衰竭;抢救时还要切开气管,肋骨也常常被压断。
我的系列装置作品《瓜众无言》,表达了死亡之后的镜像。
《瓜众无言No.2》(灰陶+综合材料·2020)谢跃
《瓜众无言No.3》(灰陶+综合材料·2020)谢跃
《瓜众无言No.4》(灰陶+综合材料·2020)谢跃
《瓜众无言No.5》(灰陶+综合材料·2020)谢跃
陶泥塑造的头颅经烧制后极端变形、扭曲不堪,鼻孔中插着塑料管子、嘴巴也被塞住;依然睁开的双眼表现出对生命的留恋,草纸上的书法则象征了历史与文化的背景。
新冠病毒太凶残了,它所带来的死亡与忧愁、绝望与孤独,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九头鸟也嚇苕了。一改往日散漫随意的作风,老实地呆在家里不给政府添乱。
瓜众们作出了难以想像的巨大牺牲。
世卫组织的专家布鲁斯说:“我们要认识到武汉人民所作的贡献,世界欠你们的。当这场疫情过去,希望有机会代表世界再一次感谢武汉人民…。”
《风雪中等待去医院的患者》(摄影.2020)马宏
围城里所产生的作品,不仅直接地、尖锐地和深刻地反映出瓜众们的共同情感,也充满着普遍的人道主义关怀,还具备了“当代艺术”的基本特质。
也有人说,“苦逼”、“瓜众”…等等都是网络流行词,下里巴人,不能登大雅之堂。但作为独特的语术和亚文化,却得到社会底层的广泛认可和共鸣。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红楼梦.曹雪芹)
“我太难了!”
必将同这些艺术作品一道,成为2020年记忆中不可磨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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