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论画“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反映了绘画创作人物最难，其中原因就是人物画创作需要迁想妙得，需要发挥画家主观能动性，表现出对象的精神气质，反映时代和民族的精神面貌。在当代从事写实油画创作的画家中，能够熟练驾驭绘画语言，能够深刻理解民族情感，并能创造性的把这种精神因素糅合到画面中的画家并不多。在我接触的油画家中，冉劲松是很具代表性的一位。

　　前几日，托朋友之约，到宋庄画家村拜访冉劲松。一见面，似曾相识;一聊起来，甚为投机。在他的画室里转了一圈后，从与他直率而朴实的谈话中，直接感受到了当代油画创作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如何处理油画语言或技法之上的精神情感。冉劲松曾经受过扎实的油画基本功训练，再加上多年的不懈创作，其油画写生创作方式已具备一定功力。他与众不同之处，是努力在娴熟的油画语言中追求一种艺术品性。正如画家所言：“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感受心灵深处的孤独，去寻找非我的我;做画家，很难：因为还有许多的责任”。这种责任或使命反映在他的画面中，就是人物孤独忧郁情怀的显现。这种淡淡的情思、平静的哀怨、无声的期望，是一个民族心理的昭示，也是一个时代精神情结的凝聚。

　　冉劲松绘画取材广泛，肖像、人物、风景皆擅。其人物画的灵感多来自自己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对于生命的求索。这些人物画的素材直接面向广大的普通劳动者，如《村干部》、《马车夫》、《牧羊人》、《乡村医生》，等等。这些默默耕耘的劳动者在冉劲松的笔下形象质朴，不做作矫饰，十分贴近大众，很有生活气息。《村干部》画一位典型的农民形象。在这里，画家以现实主义的笔法再现了一位劳动之余，略显疲惫的农村干部形象。在构图上，画家以肖像的方式，通过人物的穿着打扮突出形象的特征，尤其人物五官的精心刻画，肤色的真实描绘，把一个活脱脱的劳动者的形象再现了出来。画家在油画的笔触上强调自然的感觉和肌理的起伏，把人物经常在室外工作的特点和阳光对人的影响客观的表达，使画面十分生动感人。《马车夫》更是在真实的刻画对象的基础上，突出人物眼神的警觉，使一个终日辛劳的车夫的性格特征跃然纸上。冉劲松的人物肖像与自然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相比较，更与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这些真实的人物是我们生活的真实记录，也是画家所理解的当代现实。

　　作为一个坚定的走写实主义的画家，冉劲松也有他的理想主义情怀。这些绘画以写实的笔法追求一种真实的唯美主义。这种美来源于生活，来源于人本主义的关怀。欧洲自文艺复兴以来，绘画创作由描绘宗教题材逐渐转向描绘生活中的真实人物。尤其是尼德兰、英国工业革命以后，市民阶层的崛起，关注生活，描绘生活在西欧许多国家成为一种趋势。随着市民审美情趣的转移，反映市民阶层的绘画创作，逐渐成为中产阶级的一种喜好。这种真实加理想，技巧加情感的创作成为冉劲松追求古典写实主义精神，但又贴近现实生活和反映当代人命运的心理记载。这些唯美，但又略微忧郁;若有所思，但又含情脉脉的女性，在画家的笔下重点突出五官的特征、身体的结构，夸张而含蓄，情真而意切。《晨光》画一位初装打扮的女子正在瞭望日出的阳光，和煦的眼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温暖而惬意。人物动态优雅，在顾及人体比例的基础上，侧着的身体又通过透视化的处理，使头部和手脚略微夸张。画面整个的色调虽然在追求古典主义的感觉，但通过人物服饰局部细节的变化，如上衣花边的红色，裙子不同部位色彩的搭配，以及左侧晨曦阳光的明媚，从而使画面有古典感，但又有现代性。

　　中国古代画论中有“四体妍媸，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古语眼睛)”的“传神”说，说明画人物重在突出眼睛的传神能力。眼睛是心灵的镜子，眼睛反映人的思想情感最鲜明，也最能体现人内心的微妙变化。能够把眼睛画好，也是画家作品成败的关键。俗话说，目有神，嘴有情，嘴也是能传神的。在这里，冉劲松能够把这些中国传统的绘画理念和创作追求应用于油画语言的表现，形成了一种超越于中西方材料工具的民族精神的传达。《小演员》明眸善睐，朱唇皓齿，通过小演员一刹那的表情，刻画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演奏休息片刻的神情表现，真实而生动，优雅而大方。尤其是女孩眼睛的刻画，真实自然，但又转盼多情，使她的精神顿然豁亮于画面。另外，微张的朱唇与侧眼观看的表情使画面静中含动，无形中又使观众多了一层遐想和情思。这负载了艺术是人类精神追求物质化呈现的理念，孕育了艺术家个体生命感性与理性交织的产物，诞生了画家关注人生命中值得赞美的性情、崇尚人类心灵深处至高至美的需求和醉心于大自然中各样生命的完美和谐，完成着绘画艺术的至高追求。

　　除了人物画，风景画冉劲松也下过很大功夫。为了提高创作水平，他曾多次前往德国、法国、意大利、奥地利、西班牙、俄罗斯等世界各地写生观摩，尤其是世界各大艺术博物馆他更是乐不此彼。从冉劲松的画面中可以看到，他有意尝试把中国画的语言变成油画的表现手段。这实质上是为了冲破传统绘画的精神底线和油画材质之间的隔膜，以寻找到油画语言表现当代人情感所适合的手法和技巧。他通过对中国油画本土精神的追求，力图把他笔下的市井风景真实地再现出来。在构图上，他有意裁减，以最能表现个人心境的自然物象：丛林、水塔、街道、小桥、砖楼，塑造成画中的世界。这些作品总体上调子疏朗，但细看，在密林或树丛中又透出绿色的朝气，洋溢着勃勃的生命力。为了保持笔触的原生态，画家在不牺牲画面整体气势的前提下，尽可能使笔法果断纯粹。从这里可以看到，画家力在追求对传统笔墨语言的深入理解，并有意使之纳入自己的表现范畴中。

　　画风如人格，人格似画风。在冉劲松的思维逻辑中，谦虚但不自卑、自信但不自负、尚美但不媚俗、感情洋溢但不冲动、理性推敲但不死板，这就我所见到的冉劲松其人其画。在这种看似矛盾的和谐对比中，冉劲松孜孜以求，继续以自己最钟情和热爱的画笔实践着自己的精神追索，开拓着当代写实油画的新天地。

赵欣歌：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学博士

作者：赵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