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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年的端午刚过,北方正是麦收时节,济南市里已燥热得厉害,那天上午忙碌完迎接香港回归书画展览开幕式,汗津津地回到家里,还来不及坐下,妻子第一句话就是:“汕头的家骥兄来电话告诉我们,昨晚刘昌潮老师逝世了,享年91岁”。这话如炸雷贯入耳中,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啦!今年国家美术界的数位巨匠都纷纷离世而去,首先是吴作人,接着是黄胄、谢稚柳,这回又轮到了恩师。他们这一代人生于本世纪初,却在世纪末归去,老师为其中年龄最长者。难道天公就如此无情,难道人生就如此有限?自然规律、自然法则固然不容超越,可是对于这些给人间留下真善美的使者就不可以有个例外吗?
九七年的春节,我携妻带子从冰封雪飘的黄河之滨飞回南粤的故乡探亲过年。短短的数天,汕头都是细雨纷纷、寒风瑟瑟。一天,我们一家3人到老师位于长平路尾的新居拜年,在宽敞明亮的客厅坐定之后,一眼从落地窗向外望去,礐石那边的大海和群山,恰似一副山海挂屏美不胜收。正在赞叹之时,我又认出那海那山不就是礐石的石林吗?我问老师,老师说是的。是呵,这就是将近40年之前,我们与老师一起劳动过的地方,是我们与老师一道企望建设的艺术学校的陈迹。那是一个梦。那是1958年,老师年刚过半百,由汕头专署的领导亲自点将,从揭阳调到汕头,组建汕头地区艺术学校。当年招收美术科数十名学生,学制中专3年。建校之初,师生们即响应上级号召,背起背包,奔赴数百里以外的兴宁黄槐大山之中,砍荆棘,搭草棚,烧木炭,挑矿石,大炼钢铁。三个多月不停的穿行于深山峻岭,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进行着一场旷古未有的教育革命。这一切对于老师来说自然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老师的年岁最大,但他所干的活计与大家无异。那时的老师是多么的纯真,他真切的相信汗水能够洗去知识分子与劳动人民的差异;那时的老师是多么的朴实,他真正的相信劳动能结出艺术的果实。
那个时候,我刚好15岁,人还未长足个儿,在全校学生中年龄和个头都是最小的,老师称我为“弟仔”,同学们称我为“泽浩弟”,大家都那么地关心我。我感觉到,我在老师的心中是那么地需要呵护;我感觉到,老师永远都期望我能够在艺术上长大起来。就在九七年的那个春节,在他家的那天,老师抬头看我,问道:“你今年有四十多岁了吧?”我答道:“老师,我今年刚好五十五。”老师朗声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响亮。在老师的笑声中我仰望他那略显清瘦的脸庞,我注意到那脸庞泛起的一片红霞,那就是四十年前老师脸上的那片红霞吗?我陷入遐想……
艺校的师生经过3个月的炼钢、炼人的战斗生活,“班师”回汕头。接着第一个关就是找地方上课,因为无校址,故而一会儿在中山路的职工学校,一会儿在外马路的“三牧楼”。后来,上级终于决定要在礐石那边建校舍,经过反复研究和选择,校址就选在礐石的石林。师生们多是来自潮汕地区的农村,自然是能够劳动能够吃苦,扛锄头、担畚箕是很多人的看家本领。因此,每星期都有一两次搭渡过海,再步行到石林大干特干为创建艺术殿堂而努力。艺校开办刚三年,我们也刚刚读满中专的年限,就碰到1961年的“下马风”,学校也就停办了,幸好毕业的同学们都分配了工作,而我在老师的鼓励下报考广州美术学院继续深造,毕业后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跨长江来到齐鲁之东工作。一转眼就在北方住了31年,成了一条北方汉子。
老师告诉我,当年汕头艺校解散领导没让他回揭阳,他就留在汕头市,一下子30多年了。
在告别老师之前,我请家骥兄拍一张我全家与老师的合影,大家站在阳台上,背景就是礐石那边已经没有石柱的石林——当年我们这些艺术信徒用汗水奠基的艺术殿堂的旧址。咔嚓一声,师生3代人被“定格”了,这是我与老师最后的一张合影!
我是恋家乡的,所以,我尽可能的多带妻儿回汕头探亲并看望老师。喝一杯老师的工夫茶,看一眼老师永远精神饱满的脸庞,品尝老师常作常新的画卷,这都是莫大的享受呀!
老师是海派的传人,他一辈子画图画,一辈子教图画,他是粤东画家中的旗帜。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他足迹遍及国内外,声誉震动整个画坛;他办了多次画展,出了多本画册,带动了潮汕的美术发展,引起社会的广泛瞩目。同时,老师的尊师重道的风范令人肃然起敬。九四年我也是带全家回汕,拜见老师于龙厦里的旧居。那时老师刚参加刘海粟大师在上海的大型百寿庆典回汕不久,便对我们谈起他们几位老学生晋见海粟老寿星时的情况:海粟老人问:“昌潮你都是快九十岁的人了呀?呵,你也老了哟。”老师讲着讲着,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来了。我不由回忆起1982年汕头市举办的那次可以载入史册的“元宵画会”。当年,汕头市的领导邀请散居国内外的潮籍书画家回汕过元宵节,数天的活动,大家观潮剧,听潮音,品工夫茶,谈古论今,挥毫泼墨,亲如家人。我以最年轻者入此行列,感到无限光荣,今天想来还是十分兴奋。活动的高潮是市里的领导专程到厦门迎请刘海粟大师莅汕指导,并安排以老师为首的原上海美专老学生为海老祝寿。老师那是已是76岁的高龄了,他在海粟大师抵汕之前是元宵画会中的长者。可是。从大师的汽车驶入宾馆的那一刻起到数天后大师离汕,老师一下子成了身手轻捷的年轻人,寸步不离的跟随在大师身旁,关怀备至。同时,老师对随大师来汕的谢海燕先生也同样执弟子之礼,毫不懈怠!这一切都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老师画竹、画荷、画祖国的大好河山,他的人品、画品通过他的一言一行和无数的书画精品永驻人间,也由众多的弟子们传播到海内海外。老师弃我们仙逝而去,做为一个最小的学生我远离家乡,又琐事在身,不能亲去吊唁,此时此刻心如刀割,只有回忆点滴陈迹,遥寄故乡,聊以志念老师之大恩大德吧。
作者:吴泽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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