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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幽梦了无痕——评白苓飞“归梦”系列画作

归梦系列之《水梦》-2014年-180X165CM-纸本

  梦,是时下一个非常热门和时髦的词。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而千百万的中国人的对传统、对文化的梦想正凝成中国文化之梦。这是一个光辉且幸运的年代,因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梦想;这又是一个悲哀而纠结的年代,因为每个人的梦想都掺杂着太多的东西,可能琐碎、可能功利、可能不够美好。婉约之梦、含蓄之梦、唯美之梦,多少人辗转反侧求之而不得,而白苓飞的“归梦”系列中国画作品无疑是唯美纯粹的。

  传统中国画在几千年的漫长演变中逐渐成熟、独立成科、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体系。传统中国画对于气韵、意境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尤其传统人物画在神似、境悠方面的追求就体现了其中的精华所在。而今的中国画,若有一份对传统的坚守,有一种慢慢踱步和思量的心境,在当下的艺术创作中最是难能可贵。

  艺术的创作往往是出于最本真的生命形态,最蓬勃的生命表现力,纯粹、简单和质朴的艺术形式最为直接,也最能直指内心。在艺术这条路上,有人越走越繁复,或是在技法上不断摹古,或是在表现形式上不断地突破和创新,无论怎样,繁复的尝试过程中总是容易迷失了初心;而有的人却是越走越简约,删繁就简三秋树,冗余的东西去掉再去掉,只剩下最洗练的,最本质的艺术表现要素,或者是线条,或者是色彩……

  白苓飞近些年来的画作经历着一个由繁入简的过程,却在无意间营造出了她特有的意境。诚如她自己所言:“以往对于艺术个性的追求,对于画面技法语言的纠结,对于作品构图形式的苛刻营造,对于题材意境的强烈在乎……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在她笔下,人物造型仅在寥寥几笔间,简化的线条融入一些西画的造型方法,抽象、变形的人物形象在她自有的风格中随类赋彩,简洁而不简单的冷暖色在她的笔下抬手是春,挥手是秋,把我们引到她在纸张上铺就的春秋大梦中去。

归梦系列之《春梦》-2014年-180X165CM-纸本

  我向来认为,女性对于生命,对于爱情乃至对于艺术,都有更直观、更深切的体验。女性柔美似水、恬静安然,不像男人经常在这个世界上纠结度日、四顾彷徨。女性的柔和与优美,不论是作为艺术的表现者,还是艺术的被表现者,都有一种直通内心的力量,干净、冼练、柔韧且有力量,甚至,在那样的表现形式和内容面前,一切都黯然失色,一切语言也悄然隐退,只剩下一种韵味,一种美感萦绕不去。

  顾恺之在《画评》首句即道:“凡论人最难。”人物画较之山水画、花鸟画,最难,难不在形似而在神似。苏轼也曾写道:“传神之难在于目。顾虎头云:‘传神写照,都在阿堵中。’……此岂能举体皆似耶?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使画者悟此理,则人人可谓顾、陆。”

归梦系列之《灵梦》-2014年-180X165CM-纸本

  看得到的是形相上的眼睛,看不到却能感觉到的是眼神。一个人的眼睛,特别是眼神的微妙变化,不但表现出外在“形”上的特质,更表现出内在“神”的不同。白苓飞近两年创作的画作中,在表现这些远离现实生活、带有理想化和梦幻色彩的女性时,最为关注的是如何以形写神,在涓涓流水之间、悠悠白云之上、嶙嶙山石之侧、细细枝叶之旁简易抒写女性的内在精神气质。诚如清代高崇瑞《松下清斋集》所言:“天下名山胜水,奇花异鸟,惟美人一身可兼之,虽使荆、关泼墨,崔、艾挥毫,不若士女之集大成也。”白苓飞在中国传统人物画乃至仕女画中勤恳着力,得益良多,比如魏晋时期的美女,以《洛神图》为例,画中人物风姿绰约、体态修长、轻盈婉约、情致淡泊;唐宋时期的仕女,以《簪花仕女图》为例,雍容华贵、雅致大气、神情慵懒、闲散自在;明清时代的仕女,以纤弱清秀、风流飘逸、阴柔羸弱、几不胜衣。白苓飞笔下的女性形象往往是身姿修长,婉约娴静,没有欣喜欲狂,也不见伤感悲愤,更不是倚风娇无力的孱弱,而是闭目入梦般淡淡的神情,唇边偶尔会绽放一朵浅浅的微笑,似乎隐藏了很多神秘和唯美的物事,绐终展现出以淡泊平和的表情,表现出女神般的温柔娟秀和超凡脱俗。

  清代沈宗骞在《人物画法》的“用意”部分提到:“布置景物及用笔,意思皆当合题中气象。”在白苓飞笔下,人物形象向着更唯美的方向发展,用笔却不琐细。花鸟、山水与主体人物构成了完整和谐的一体,由此可见她对人物与背景的整体布局是有着先见性的考量的。作为点缀的绚丽花朵、悠远山体与主体的人物,似自然之物与天地间最为灵性的存在的并置与交错,形成一种生命的张力与对比,映衬出生命的无限美感和生机。在虚与实、生命与枯荣之间,在时间的永恒流转之间,生命、尤其是美好的生命永远是短暂得如昙花一现,以艺术表现的形式对最美好的瞬间进行定格,从而营造出一个诗意化的视觉幻境来。

归梦系列之《蝶梦》-2014年-180X165CM-纸本

  “归梦”系列画作中的主体是女性形象,冼练的线条,柔润的色彩,略显夸张却唯美的造型,以朱砂胭脂孔雀蓝绿为主调的浅彩设色,不经意间将观者带入于无声处即入美梦的意境。裸露的女性,头上却常戴着一个昆曲的装饰性头饰,精致且繁复。昆曲的这一元素,作为一种标志性的文化符号,已经拥有了固定的文化内涵,再加上近些年来社会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意识地回归,在白苓飞笔下,这样的抽象、写意、抒情和诗化的综合,繁复精致的造型和抽象简练的人体的对比屡见不鲜,创新之处又有着固守和坚持——这样的女神形象,不会是也不可能是西方的缪斯或者阿芙洛狄忒,而只能是中国的洛神、素女或者飞天女神。

  在女性独特的小资情调和小禅意境完美实现的同时,白苓飞也寻得了自然和技法和谐统一、技术及思想完美融合的艺术之路。她在艺术探索之路上的思考过程,观察世界的方法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而不断地丰富着,尤其是母亲的角色让她对女性的力量和美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认识;加之出身于木雕世家的艺术伴侣,也对她的创作有着立体性思维的影响。在孜孜不倦地进行着绘画实践的同时,她也写下了许多相关的感悟和思考,艺术与哲学在本质上是有着相通之处的,点滴的思索应该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给她更为坚实的理论支撑。

归梦系列之《尘梦》-2014年-180X165CM-纸本

  一个日渐成熟且对艺术始终保持一颗热忱之心的画家,总会在创作的某个阶段进入相对稳定和成熟的个人风格时期。白苓飞的这组“归梦”系列画作较之前作,已然相对成熟,但却未完全稳定。符号感若不持续放大,具有其个人风格的画作极易被其他人模仿和复制,当一种画风逐渐失去自己的特性,很快便会被淹没于无尽的艺术之海。当然,形式总不是艺术创作中最为主要的,因为艺术家的思想以及他们赋予画作的意境往往是无法复制的。当代画坛中,艺术家的身上常常出现一种不太和谐的状态,要么技法特别强,思想却总是跟不上,如此下去,匠气难以避免;要么思想非常有深度,手脚却总是来不及,如此下去,也只能坐观。像白苓飞这样既有技法又有思想的画家,无疑是幸运的,往往这样的艺术家才会在艺术之路上走得更远。

  白苓飞说她自己总是沉浸在最美最纯净的梦中世界。这不禁让人想起苏东坡与佛印的掌故一则:苏东坡与僧人佛印一日闲谈,苏东坡说:“以大师慧眼看来,吾乃何物?”佛印说:“贫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来金身。”苏东坡却想打趣佛印一下,笑曰:“然以吾观之,大师乃牛屎一堆。”佛印说:“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见皆化为牛屎。”心中有美梦,笔下自然生发和幻化出许多的美梦。

归梦系列之《别梦》-2014年-180X165CM-纸本

  梦的私密和隐秘的特性,因其与现实生活的存在的距离感而产生了追寻唯美的可能。通过艺术手段而表现出与现实生活的疏离之感,去除了纷乱和芜杂,只剩下澄净的美梦,在半睡半醒之间,铸造了一种难以企及的禅意模式。作为其中主要的表现元素的女人体,裸露的肉体并无色相的诱惑,只剩下飘散在云端、水间的灵动与澄明,观者可以联想她是洛神、素女,或者是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纯净女子,自在,甚至有些慵懒,在水与云之间,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飞升,看那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做着一帘大好的幽梦。

作者: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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