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
张瞄是我二十多年前的美院同班同学,在一同住进那个如今已经彻底消失了的平房宿舍的第一天,我就见识了他的水墨作品,给我的印象是造型熟练、笔法老成,和他的年纪有些不相称。当年我们学习艺术得益于有一个将艺术意识形态化的外部环境,比今天的考前训练要专业和优越得多。张瞄的父亲是有名的版画家,于是他自小该学的都学了,不该学的也学了,进大学对他来说就像得到一种奖励。可是,两年后,张瞄不幸地被当时的教学制度误解了,他在专业上的突出与他在其他课程上的技术性疏忽形成了鲜明对照,作为“白专典型”,他被“下放”到下一个班级,因此我们未能一同毕业,而他也幸运地成为了一个“五年制”学生。“留级”这事对张瞄不可能没有心理上的影响,但也不能说有太大的影响,他离开画坛有二十年之久,在很多人眼中是一种错误的选择,并以为其中还有对留级的耿耿于怀,这实在是一种多余的担心。张瞄在当年能够做出一些大胆的决定,可能与他能够接受不利的处境有关。成为一个设计工作者,有得有失,失去的可能是艺术家身份所带来的虚荣和持续的效应,得到的却是更为丰富的人生和社会经验,换句话说,这是一场自我革命。细细想来,从古至今没有什么人能够风光一辈子,
不是与政治遭遇就是和疾病打交道,和贫困作斗争,谁都不比谁更幸福,谁都不比谁更悲惨,关键要看心态是否平和,是否对未来充满希望。
从1992年直到几天前,我已经有整整十五年没有见到张瞄,只是在最近两年才获得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据说他本想在北京发展他的“公司业务”,却歪打正着,重新拾起了画笔,这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又让所有认识他的人感到振奋,因为大家实在不愿意看到一个天才被时代左右和埋没。照我说,对于人才的担扰实在是多余的,就连为此而张罗的教育及其制度也是多余的。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即便做错了,也有错的好处。我常常引用的那句“约拿被派去救尼尼微城,他却去了别处,而他去别处的同时就正好救了尼尼微城”似乎能够应验所有的天才的行为。张瞄当年的不慎,好处的确就是在美院多待了一年(而且是不花钱的,多好);后来他“随大流”搞公司,好处是彻底剔除了身上残余的书生气,终于能够在水墨而不言水墨,与当代的文化语境发生直接的关系,不再图谋笔墨自身的变革和程式的创新,可视为对传统的意外而有效的逾越。因此,张瞄毕业后的这二十多年,按照正常的规划,立足和获得权力都不在话下;扔出去,头也不回,干脆利落,也不算打水漂。他的勇气从何而来?除了自信,
还是自信。这种自信不是对自己早年才华的简单认定,也不是对于艺术的市场效应的估算。自信来自于对艺术的热爱,来自于对生活的热爱。真热爱是无条件的热爱,是更多的舍弃而不是占有,惟有人生体验到的各种东西才是能够长留下来的,它们并不指望有被阐发的那一天。
张瞄将原来的名字“苗”改成“瞄”,音同意不同,不忘旧友,更近新知,似乎还特别强调了目光的作用,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再合适不过。的确,在分析一个艺术家的才能时,人们往往关注手的作用,同时又认为光凭手巧只能算作工匠。至于“目光”,或从它的功能上所说的“观察”,人们对它的最高要求便是精确和细腻,而目光的方向,即关涉到艺术家“看什么”和“如何看”的根本问题,很多时候人们并不认为有多么重要,我们所说的“现实主义”,就这样被当成了一个作品的型号,而不是艺术家对待艺术的态度。
早期的张苗与今天的张瞄,在旧友的眼中如果有所区别,可能就在于目光的转变,由再现转入表现这是第一点,由直白转入隐晦是第二点。表面上看,这是所谓风格的转变,实质上却是目光的偏移。这个偏移的过程显得相当漫长,而且,多数人只是看到了两端,无法了解整个过程,但对于我来说,这种渐进式的偏移比一夜之间改换门庭更具魅力。在这里,个人与时代、现实与想象之间展开的不是你死我活的争夺,而是各种力量的冲突与均衡,并由此构成错综复杂的交织局面。换言之,艺术家在调整目光的过程中体现出来的主要是对于文化的基本态度。
和前一个时代相比,这种态度的产生也是基于同样复杂的思想和社会背景。比方说,思想的解放完成后就必须进入思想的进步,而思想的进步又不能是无目的的;目的一旦是为了建立秩序,自由又会变质变味……一个艺术家自然不必从定义上考虑这些问题,但是,艺术家的作品不应当回避被这样看待的机会和次数。早期的张苗作为传统教育的受益者,对于水墨的理解和实践显得中规中矩,这在当时的社会文化条件下是一种必然;今天的张瞄刻意将自己推向某个极端,从主题、造型到技法都明显地让人感到是在背叛传统的程式和图式,也是顺应了时代潮流,是接受了时代赋予给艺术家的权力。如果我们要认为艺术家在这个重塑自己的过程中有什么新的抵制和反叛,
答案可能就在他的性格中。张瞄一再强调文人画趣味不是他的追求目标,这里面既包含了他对水墨画整体格局的不满,也体现了他对自己作品特征的基本判断,后者恰恰是我们能够将他与某些时尚作风进行甄别时必须给以重视的,也就是说,不能因为个别元素的相似而做出整体相同的判断。作品具有穿透力是一回事,穿透作品的外层去搞清作品的生成关系又是另一回事。通过与作品的对话而不止是观赏,我们也许可以获得穿透作品外层的能力,正如作者可以通过舍弃、折返、逾越三个步骤可以编织出近似于生命的三个阶段的生成关系。
作者:陈侗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