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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04 16:26
导读:研究批评理论、文化研究、现代艺术和文学的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博导汪民安曾发表文章评价和解读赵能智以及它的作品。认为赵能智画面上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处在感觉的极端状态,也就是说,感觉的最强状态。画面上人脸的器官,在力的驱动下错位了:在这些脑袋上,眼睛在叫喊,鼻子在啃咬,耳朵在观察,嘴巴则在悄无声息地倾听。
汪民安感觉的形象— —汪民安这些脸,这些身体,都剥去了皮。它们暴露出来的是肉。赵能智全力以赴地在画肉。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对身体的表达层出不穷,怎样表达身体?人们有时候画肢体,画动作,画表情,画器官(尤其要画眼睛),画身体的可见性部分,画身体的外在现实,画身体的表面性。只有赵能智在画肉,画皮之下的部分,画身体的内在性这一不可见的部分。为什么要剥掉皮而画肉?所有这些肉,具有一种事实上的真实性:身体就是肉构成的,肉是身体的元素:身体就是肉。赵能智试图将人还原到肉的状态,他似乎相信,人首当其冲地是一种肉的存在――肉的体积,肉的分量,肉的运动,就是整个身体本身。这样,对人的“再现”,就不是借助于对外在性的再现而进行的,不是通过外在性来表达人的“内部”,比如,就不是通过眼睛来表达人的内心――在这样的绘画传统中,人就划分成外在性和内在性两个区域。而赵能智的画面,则拒绝了内在和外在的二元区分,这里只有一元论,只有纯粹的内在性本身:人就是身体就是肉。
Phantom No.10 54×108cm 丝网版画 2011
这是个什么样的身体?我们看到,这个肉身(在这里更多地是脑袋的形式而出现的)处在一种痉挛状态。这些肉由大量的波纹形线条组成,整个画面充满波纹,这种波纹如此之充满褶皱,波纹如此之交织,回旋,凌乱,扭曲,抖动,震颤,这些肉,显然不是处在平静的状态,它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似乎有一种波在贯穿和侵袭着它们。它们失去了自己的稳定性,变得晃荡而且毫无规律。肉一旦发抖,一旦在无规律地晃荡,它就肆意地挤压器官,让眼睛,嘴巴,鼻子和耳朵扭曲,这些器官也失去了自己的稳定性,失去了自己的固定表意功能,它们同样像是被电击中了一样,变得混乱而无序。这样,我们看到,脸上的每个器官都隐约地存在,但是,这些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非常模糊,它们没有得到清晰的界定,并且都处在一种扭曲状态:好像它们随时要恢复到正常状态,也可能要进一步地扭曲到另外一个状态――这些器官,这些肉本身,都是处在过渡状态,处在一个极限的瞬间,它们似乎还要往下个不确定的毫无预感的方向转化――谁也控制不了这种肉身的演变。我们只知道,这些肉身,这些器官都处在运动和演变的瞬间。
不仅如此,这各个器官之间,鼻子,嘴巴,眼睛,耳朵,它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一种正常的功能联系。它们的实际功能被淡化了――眼睛不是用来观看的,鼻子不是用来呼吸的,嘴巴不是用来吞食的,耳朵也不是用来倾听的――所有这些器官不是表示它们的实用功能,甚至也不是一种面相学意义上的人性的征兆,也不是对隐秘的内心世界的表达。相反,这些器官除了借助于自身的扭曲在表明它们的痉挛外,什么也不表达。眼睛,耳朵和嘴巴只是剩下了一个空洞的孔,一个空洞的口,其余的部分,都和脸部的其他区域纠集在一起,除了这些孔洞之外,你分不清这些器官和身体其他部分的界线,这些界线模糊了。因此,在这些画中,我们看到身体的整体,就是由几个扭曲的孔洞和一片模糊的疆域所组成。或者说,在一片痉挛的疆域中存在着几个扭曲的孔。
2006年作 红人 纸本
就此,我们在这个身体中就没有发现层次感,整个身体并没有陷入一种条分缕析的清晰状态。整个脑袋是不分区域的,是一个连续体,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没有看到局部,没有看到区隔,整个身体,整个脑袋,都被狂乱的线所连接在一起,或者说,整个身体,都是一个整体,都被一种电流,被一种波段所贯穿,一种波段在主宰着身体,也主宰着画面。这样的身体,并没有一个主次之分,没有一个秩序,没有被有效地组织起来,身体成为一种偶然性的流变,一个持续性的混乱肉体,这个肉体,在无规律地起伏,这是单纯的肉体痉挛。赵能智将肉体痉挛形象化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看到了一种力的形象化,一种感觉的形象化,一种强烈的身体经验的形象化。赵能智不是将感觉作为隐秘的对象来表达的,不是借助一个外在的对象来传达感觉,而是毫无中介地直接画出了感觉,直接来表达感觉。我们也可以说,赵能智直接画出了强度。感觉的体验,就是强度体验,感觉并没有具体的内容,并没有具体的对象存在于感觉的视野中。相反,描写感觉的方式是强度,感觉只能用强和弱来表达。对于感觉,我们不是要问,你感觉到了什么?而是要问这种感觉的强度如何?这是弱的感觉还是强的感觉?因此,感觉就是力的经验。赵能智直截了当地画出了强的感觉,也可以说,画出了感觉的强度,也就是说,画出了力。力和感觉这种抽象的东西,这种无以表述的东西,在这些画中获得了形象。这是绘画的一种新功能:将抽象的东西赋予形象,将力赋予形象,将强度赋予形象。
蓝 no.4 230×180cm 2010年
因此,我不愿意将这些人,将这些图像看做是某个时代的阴郁表达,似乎这些图像,这些脑袋,是这个时代的精神生活的焦虑征兆。这又落入到古典美学的再现陷阱中。在这些画面上,确实有焦虑,恐怖,阴郁,苦痛和偏执等各种各样的具体感觉,但这各种各样的感觉,并不被哪个时代所独霸。我更愿意将这些感觉看做是超出时空的――在所有的时代,在历史的任何瞬间,都存在这种感觉――我要说,只要有肉身的存在,无论是作为人的肉身,还是作为动物的肉身,都会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肉身,这是肉身的自然产物,或者说,这种感觉和肉身密不可分,它们是一体的。感觉就是肉身,肉身就是感觉――这些画面是对此的确凿证实。事实上,在这些画面上,人尽可能地向动物靠近,尽可能地被动物化了(这也是这些画面让人们看起来并不舒服的原因之一)。这里没有多少人的文明世界要素的存在――既没有文明的背景,也没有文明的暗示。人就是一个肉身存在,人有自己的特殊脑袋,犹如一个狼有自己的特殊脑袋,一个羊有自己的特殊脑袋一样。人的肉身感觉,同动物的肉身感觉并非不一样。因此,这些画中需要被关注的,不是感觉的内容,而是感觉的强度。不是感觉的具体性,而是感觉的普遍性。也就是说,对肉身而言,我们关注的不是它到底是哪一种感觉,我们要关注的是它的感觉的极限,它的感觉的强度能够置于何处,它的感觉的高潮和低谷的邻界点置身于何处――事实上,感觉世界中,快乐和苦痛的最极端状态是没法区分的,狂喜和伤悲也是没法区分的:在性高潮中,在酩酊大醉的状态下,在毒品的侵袭下,在极刑的最后一刻,哭和笑同时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因此,我们能区分感觉的,只有它的强度:它是否走到了它的极端,是否走到了它的尽头。赵能智根除了一切感觉之外的背景,这些图像(头像)都是绝对自主的,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的具体暗示,它们通常置身于一片漆黑的背景中――这就突出了纯粹的肉身本身,纯粹的感觉本身,纯粹的动物性本身――也即是说,纯粹的感觉强度本身。
《蓝NO.9》 230×180cm 2010年
显然,这些画面上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处在感觉的极端状态,也就是说,感觉的最强状态。所有的具体感觉都达到了它的极限――我们可以将这种强度状态称之为歇斯底里。歇斯底里不是一种具体的感觉,而是一种感觉强度的命名,这种感觉完全被感觉所驾驭,它冲破了理性的桎梏,或者说,它置所有的理性而不顾。它听凭肉身的逻辑,或者说,听凭肉身的非逻辑,听凭身体内部力的起伏,听凭神经波的驱动,这些波有时候外溢,有时候收缩,有时候加速,有时候放慢,有时候超前,有时候滞后,它将整个身体推向了一个不可知的境地,直到它耗尽了全部,并将理性的外壳彻头彻尾地炸毁。这就是歇斯底里状态,这样一个身体,就是阿尔托意义上的“无器官的身体”(the body without organ)。这个无器官的身体,并不表示这些身体的器官不存在,而是表示身体的器官总是在随时改变,在力的驱动下,在神经波的穿越中,这些器官都遭到了扭曲和变形,它们发挥了另外的功能。我们看到,赵能智画面上人脸的器官,在力的驱动下错位了:在这些脑袋上,眼睛在叫喊,鼻子在啃咬,耳朵在观察,嘴巴则在悄无声息地倾听。
来源:墙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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