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是一座了不起的城市，是世界陶瓷艺术的中心，而朱乐耕则是由这座城市哺育出来的杰出陶艺家。在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过去的景德镇，因为他传承着他的父辈们的精湛技艺；在他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今天的景德镇，因为他的作品代表了景德镇陶瓷艺术的一个高峰，被国际社会所瞩目，是中国第一个将自己的作品永久性地耸立在其他国家的陶艺家；在他的身上我们还可以看到未来的景德镇，他的作品所具有的开拓性和前沿性，以及“以人为本”的理念是景德镇陶瓷艺术未来的重要发展方向之一。

　　我和朱乐耕的认识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那时他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陶瓷系（现在的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进修，当时他才20多岁。我和他的导师施于人先生，又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同班同学，我几乎参加过他在国内每一次展览的开幕式及研讨会。由于这些种种原因，让我近距离地看到了朱乐耕是如何从一位青年人走到今天的，对他的成长之路和作品的风格也有较多的认识和了解。他是一位极富创造力的当代陶艺家，在我的印象中，30多年来，他不断地推出自己的新作品，他的每一次展览都让观众们耳目一新，而且每一次他的新作品展出后，马上就有不少追随者和仿制者。不仅是在陶艺界，也包括在以其他材质为创作手段的公共艺术、环境雕塑、装饰绘画等领域，我们都能看到他所开创的许多新元素被众多的人学习和仿制。包括在景德镇也一样，在许多新风格的陶瓷艺术中，我们都能看到朱乐耕陶瓷艺术的影子，因此，他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常常是时代新风格的引领者。

　　但无论他走多远，无论他有多大的名气，他的根儿还是扎在他的家乡景德镇。虽然他在北京工作了十几年，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景德镇，因为他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在他湖田的工作室完成的。可以说是景德镇这方土地养育了他的陶瓷艺术，也是景德镇的陶瓷技术给予了他作品的灵魂。今天在景德镇陶瓷馆新馆落成之际，举办的“回望故乡之路——朱乐耕陶艺展”，对朱乐耕来讲，是向家乡人民汇报的机会。这几乎是一个回顾展，因为朱乐耕告诉我说，他争取把以前每一个阶段的作品都展示出来。我知道他每一个时期的作品都很精彩，但很可惜，朱乐耕的许多早期作品被收藏在国内外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有的还被个人所收藏，尽管他会努力争取，也很难看到全貌。但这个展览仍然重要，因为通过这个展览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朱乐耕近四十年的艺术创作之路，也可以折射到中国近四十年的陶瓷艺术发展之路，包括景德镇陶瓷艺术的发展之路。

　　朱乐耕的作品总结起来可以分为如下几个时期：第一个是古彩瓷时期。我认识朱乐耕，就是因为他的古彩在当时的景德镇小有名气，因而被祝大年先生选为他的巨幅作品《森林之歌》的制作者之一。当时参与《森林之歌》制作的有张松茂、施于人等名家，朱乐耕是其中最年轻的艺术家。也正因为如此的机会，他被祝大年推荐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进修，有幸得到了许多名家的指导。他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在北京跟祝大年学陶瓷艺术装饰，跟范曾学白描人物写生，跟权正环学装饰画等。从北京回来后，他将装饰绘画融入在他的古彩创作中，为景德镇的釉上装饰带来了一股新风。这一时期，他的《乐女》《八方英雄瓶》《苗家风情》《风筝》《采莲图》等一系列具有装饰意味的古彩瓷先后获“金杯奖”“一等奖”。

　　但他是一个不肯停留的人，不久就进入第二个综合装饰时期。在这一时期他将五彩瓷、红绿彩与颜色釉及釉下书法装饰相结合，开创了一代新风。其不仅是在装饰上，而且在造型上也有很大的创新。如当时的《农家乐》《中国戏剧人物》等都是用瓷板镶嵌而成，景德镇称之为“镶器”。另外，他的《苗家风情》柱型瓶，还有他的许多器皿，如《唐人诗意》等都是变形的、不规则的造型。现在这类风格的装饰方法和器物的造型，在景德镇很多见，但在上世纪的90年代初，却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这些作品出来后，随即被不少人模仿。而且，这一批作品，如《农家乐》《中国戏剧人物》《唐人诗意》等都获得了一等奖，我记得当时朱乐耕被人们称之为“得奖专业户”。

　　第三个是颜色釉探索时期。自古以来景德镇创造了许多彩绘方法，如青花、红绿彩、古彩、粉彩等，还有许多名贵的颜色釉，如祭蓝、祭红、茶叶末、豇豆红、美人醉等。但用于装饰的基本是色料，所有的色釉基本是一道釉，很少有人将其用于绘画和装饰。早在90年代，朱乐耕就开始探索用色釉在陶瓷上绘画。他所创作的在祭蓝上绘画的《山村》《莲趣图》等，在茶叶末上绘画的《鱼戏莲》《妹》，还有用祭红绘制的《暮归》等，都让大家耳目一新。另外，他还研究了系列的亚光釉作品，印象很深的是在1997年，朱乐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他的第一次大型个人陶艺展。他所创作的颜色釉绘画，还有以各种自己配制的亚光颜色釉茶壶，这些茶壶被称之为“天地人”系列。这些作品也是让大家眼睛一亮，当时参加研讨会的除了有陶艺界的朋友，还有田自秉、王家树、钱绍武、邵大箴、奚静之，由邵大箴主持，这都是老一代的大家们，我和吕品昌、秦璞等也参加了这次研讨会。在会上大家对朱乐耕评价很高，这在当时来讲是一个很大的突破。有一些朱乐耕古彩瓷的粉丝接受不了这种创新，尤其是他做的壶，不仅没有了绘画，还大多数都是变形。对于朱乐耕来讲，创新和探索很重要，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些作品不能被广泛接受。当时他建立了新的工作室，记得他对我说，他这些作品不想被人收藏，将永久性的自己陈列。谁知最后这批作品被韩国人看中，竟然要全部收藏。现在韩国人承诺，2016年将要在济州岛开建一个朱乐耕艺术馆，这些作品将永久性的被陈列在这一艺术馆中。

　　第四个环境陶艺时期。这一时期的时间已迈过了2000年，朱乐耕接受了韩国麦粒音乐厅的邀请，为其作系列的陶艺装置壁画。麦粒财团的负责人洪正吉希望朱乐耕能将这座音乐厅建造成一座陶艺宫殿，建筑的内外全部以陶瓷艺术品包围，而且希望要用全新的现代陶艺语言。这对于朱乐耕来讲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花了前后四年的时间，用了一百多吨瓷泥，完成了系列巨幅的陶艺装置壁画。我于2006年到韩国首尔麦粒美术馆参加第二届东亚陶艺展，同时也是朱乐耕在麦粒音乐厅的陶艺装置壁画全部完工的落成仪式。中、日、韩三个国家的陶艺家，见证了这一巨大工程的最后完工。我和中日韩的陶艺家们一起参观了他的这些作品，非常震撼！他的这一系列作品奠定了他在国际陶艺界的地位，不少国际上的陶艺杂志都以这一系列的作品为封面。现在这座建筑已被称之为“陶艺宫殿”，成为韩国首尔一处重要的人文景观。这一作品的重要之处是朱乐耕从室内空间迈向室外的一大步，而且开创了建筑陶艺的新篇章。甚至带动了韩国环境陶艺的发展，在许多酒店的空间也能看到类似朱乐耕陶艺装置壁画风格的装饰出现。

　　第五个是系列雕塑创作时期。在大家的印象中朱乐耕主要是做平面陶艺装饰，不知道他在研究生期间就做了许多雕塑和色釉的实验。韩国系列陶艺装置壁画完成后，不仅提高了他对窑温和泥性方面的表现技能，还大大地提高了他的立体造型能力。自这以后他完成了系列的室内外的陶艺雕塑作品，他的这些作品既有别于传统，也有别于西方的雕塑形式。如他的代表作《天马》，虽然是雕塑，但有中国画大写意的意境：一马平川的冰雪之地，一匹骏马屹立深思。他把影青釉透明性的材质特点运用到了一个极致，现在景德镇许多影青釉的作品都能看到他的影响。另外，他的“中国牛”“风”“颂”“禅意”等作品，都是以复数排列成一个大的阵势，以气势磅礴和排山倒海的形式征服观众，这样的作品讲究的是整体的意境和气概，每件作品都以手工做成，既是独立的原创作品，又是一个集群化的巨型作品，这在陶艺雕塑里形成了他自己的独特风格。

　　第六个是釉上彩与颜色釉结合时期。将釉上彩和颜色釉相结合，早在90年代初，朱乐耕就做了许多的尝试。到2000年以后，他又开拓出了许多在瓷板上手工做出凹凸不平的自然肌理，浇上颜色釉形成自然的山水肌理，然后再在上面绘画。斑斓的色釉形成各种不同的意境，有的如深秋，有的如初春，有的如炎炎的夏日和萧瑟的冬天。朱乐耕在这些意境中，画上飞鸟、芦苇、牧童、树林、马群等，充满着中国文人式的诗意。这样的作品成为朱乐耕作品中的重要系列，得到了许多收藏者的喜欢。几年前，我在景德镇看到有这种浇好釉卖的瓷板和瓶子，有些人买回去后，可以再在上面画釉上彩，这已成为一种行业，在这里，可以看到朱乐耕的创新是如何在影响景德镇的。

　　第七个是红绿彩再创作时期。朱乐耕在90年代就创作了不少红绿彩，还有红绿彩的综合装饰。到2010年以后，他又开始重新画红绿彩。这些近期红绿彩的特点，一方面是大型化，一方面是雕塑化。所谓的大型化是他于2012年完成的《奔马图》，是由5块2.06米高，1米宽的瓷板链接而成；与此同时完成的还有《莲趣图》，是由2.2米高，0.6米宽的6块瓷板拼接而成；其他还有《风华正茂》《新年》《荷塘乐》等红绿彩作品，非常让人震撼。同时，他还推出了大批的红绿彩雕塑，如他的《五彩云》《远古古的记忆》《农耕时代》等，虽然在景德镇也有不少人在雕塑上绘画，但许多是画与雕塑分离，即许多雕塑者往往是请人绘画，但朱乐耕则是自己一气呵成，这是他在陶艺雕塑里的一大创新。这一系列的作品在社会上影响很大，不仅是在陶艺界，就是在装饰绘画和城市环境雕塑领域，人们都能看到有很多模仿他风格的艺术品出现。

　　第八个是陶艺环境再发展时期。自从2002年至2006年，朱乐耕在韩国首尔完成了系列的陶艺装置壁画以后，又在九江市民广场、上海浦东机场、天津瑞吉酒店等做了许多大型的陶艺装置壁画。于2013年，朱乐耕又在韩国济州岛肯星顿酒店完成了《生命之绽放》《天水之境像》两幅大型的陶艺装饰壁画。较之首尔麦粒音乐厅的系列陶艺装置壁画又有了一个新的迈进，在肌理上更加丰富，色彩上更加大胆。红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斑斓的鹅卵石；还有白色的花朵，橄榄绿色的树叶，金色的嫩芽，浅黄色的蘑菇等。一幅幅来自大自然的生动表达，犹如音乐的节律，拨动着人们心中的情思，给人一种与大自然共鸣的激动。

　　我曾经说，朱乐耕的作品是一种“以人为本”的作品，就是因为他的作品从来没有过脱离“为人服务”的这一宗旨。他不仅做了许多的现代陶艺，他还曾经做过许多的生活陶艺，许多的茶具、餐具。他的现代陶艺让人感到亲近，让人从中得到许多审美的感受和体验，这是许多现代陶艺难以做到的，但朱乐耕做到了。我认为朱乐耕是一位人民的艺术家，一方面是他的双脚始终踏在景德镇这片土地上，每天辛勤的工作，对于他来讲工作就是最大的幸福；另一方面他的作品首先思考的是与社会的发展、与城市的建筑、与人的情感需要发生联系。所以，他的作品总是焕发着生机，总是充满着活力，因为他的力量来自土地，来自于自然，来自于社会的需要与人类情感的需要。

　　我认为将这次展览取名为“回望故乡之路”颇有深意，景德镇是朱乐耕的家乡，这十几年来，他既离开了故乡又没有离开故乡。说他离开了家乡，是因为他到了北京，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说他没有离开家乡，是因为他的工作室一直在景德镇。除了短暂的时间他在美国肯塔基大学做过一些陶艺作品外，他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在景德镇完成的。用的都是家乡的土、家乡的窑火，他是真正的出自于景德镇的陶艺家！

　　预祝：“回望家乡——朱乐耕陶艺展”能够圆满成功！

策展人：张守智

作者：张守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