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艺术家海波

　　导言：1982年以来，海波在故乡东北拍摄并完成了大量影像创作，并形成了今天的“北方”系列。此次佩斯香港的展览中，海波以家园为题材创作的“北方”系列展现了他对北方故土、辽阔苍凉的原野以及广袤土地上如匆匆过客般的人民深深的眷恋。而在经历十年的拍摄后，“北方”故事已然结束，海波再出发，开始了探寻“南方”故事。 此次雅昌艺术网特别采访海波，听他讲述“北方”系列创作中的故事，以及未来对“南方”的想象。

　　海波《北方系列-迷雾》，2004

　　雅昌艺术网：从您这次展览的作品先聊一下《北方》系列当时是出于什么样一个初衷创作这一系列?

　　海波：我最早的完成的作品是“他们”系列，接着很自然地进入到《北方》系列的创作中，这并不是我要寻找一个新的题材，这是我母亲的家乡，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我回她的娘家，这是我从小记忆特别深刻的一个地方。我考上大学在艺术学院学美术，家乡成了自己的一个画画的基地，每个假期我都在这儿画画，那个时候也拍了一些照片。大学的时大概十八九岁，如果从那个时候开始算，比起我真正开始做摄影的时间要长很多，所以我的创作是很自然的一个情况。当完成了那段“他们”之后做“北方”系列的时候，我有一个预感或者是感受，大概是80年代末或者是90年代初的时候，时值改革开放开始，我能感受到时代变化的脚步声，我知道自己喜欢、熟悉的这些同年的风土人情，都将变化和消失。出于这个原因，我才投入了北方系列的创作，断断续续到正式拍摄大概有将近十年的时间。

　　雅昌艺术网：“北方”系列里边的人物几乎全是您的舅舅，在这一系列里面的人物有没有特别的选择?

　　海波：与舅舅他们一个是亲属关系，我从小开始画他们，慢慢拍他们，他们对我的照相机、画笔早已没有那种陌生感。拍照片的时候，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拍摄对象对镜头的反映，如果有那种戒备心里或者是警惕状态，作品达不到一个天人合一的效果。从技术层面来说是一个问题，但是从更大的要从背景来说，我经常以我舅舅和他的儿子作为拍摄对象，其实他们也代表着农业文明一个时代的一个结束。我们所熟悉的40、50年代，就是一个农业文明的结束，开始进入工业文明，是一个时代的转折期。我个人认为他更重要的意义是从以后不是现在，我想表达中国五千年农业文明到现在工业文明转化的时候我个人的一个感受。

　　雅昌艺术网：这个系列拍摄的过程中，您最大的一个感受是他们的变化都有哪些?

　　海波《2008-1》，2008

　　海波：最大的变化并不是说黑白电视机变成彩色电视时候的变化，更大的变化是每个人包括我自己精神上的变化，比方说对农民来说，对于旧的生产工具，不用锄头锄地，要买一个割草机，这个东西对他们来说这个事也是一个很大的事，因为他们习惯了春种秋收，现在都变成计划，他熟悉的那些工具都不要用了，精神上的变化。所有的那种我们都要使用技术时代的传播，而不是像以前农村一个喇叭。所有这些变化，也包括我在内，我想有那种新奇、迷茫，还有这种变化的不知所措。

　　雅昌艺术网：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令您很难忘的，比较有意义的这种故事可否分享?

　　海波：也不一定有意思，都是很具体的实在的一个事。比如说以前的农民都是互相是一种互助的关系，比方说地里长草要打草，我们有两三家是很好的关系，三个组成先帮这家的地锄草，再帮另一家锄，再帮我家锄，帮谁家锄草谁就管饭，大家在一块劳作一块吃饭，那时很快活。现在的农民有钱就买一个割草机，如果其他人要使用割草机就要付费，以前是农业文明互助式，现在变成有钱人是强势，经历了这些我都感觉特别伤感，我不是说这个社会进步不好，但确实破坏了原生状态的亲情，还有感情。

　　雅昌艺术网：您就会用一种很静态的摄影画面去进行描述?

　　海波：描绘这种伤感或者是丧失虽然社会的进步，我们的人情世故却在丧失。

　　海波《北方系列之四》，2005

　　海波《北方系列之三十四》，2004

　　雅昌艺术网：您的作品被我们最熟知的早年拍的“他们”合影的系列，这种合影系列，您现在会给它一个延续下来了吗?

　　海波：不会，我不太喜欢作品在一个模式上延续，真正作品延续是精神性的，我们发明了一个艺术符号，艺术在重复它。我觉得这是不能容忍的，可以选择失败，但不能选择重复。

　　雅昌艺术网：您能不能大概介绍一下您这么多年每个创作的阶段?

　　海波：我最早是拍的“他们”系列，之后做的是“四季”，接着做了“黄昏”。这些过程其实没办法设置，不能设计一个自己的成长轨迹。所以我觉得砌一栋房子，第一层砖砌了之后开始第二层，必须一层层往上砌，是自然而然的，不是我们人为来设计的。

　　大概用了10年左右把“北方”系列做完了，同期我的舅舅也去世了。我再到农村一看好像就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这个故事已经结束。老的人去世，新的人离开，再回去看已经物事人非了。一个特别强壮的人和我聊天说认识我，他告诉我他爸放马、放牛的时候我给他爸拍过照片，他的儿子长的比他爸还高还大了。我似乎还在那个地方呆着没变化，我觉得自己玩的时间太长，到该结束的时候。从2012年一直到现在为止，在南方玩也好、寻找感觉也好，我在做一个关于南方的系列。

　　雅昌艺术网：“南方”系列选着拍摄的地方也与您的生活有关吗?

　　海波：这些地方和我的生活一点没有关系。但我也能把它做好，北方和我的生活有关，但是南方我认为和我的精神所追求的有关。我很少去南方，去了之后并不是为了创作才去，以前偶尔去或是朋友在那边拍过电影，南方让人有那种虚无、不真实等等感觉，在某种程度和我精神相契合有一种梦幻感。这个是支撑我想把它做好，可能过一段时间会展出这一部分作品。

　　雅昌艺术网：“北方”系列都是您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南方”会有哪些特定选择的一个定式?。

　　海波：“南方”一开始是泛泛地走，首先以长江为主，我在船上一直呆了三个月，从上海沿着长江顺江而上，再去成都、重庆、泸州这一带，首先对长江有了一个了解，之后我又以湖北、荆州和鄂州这一带为一个点开始。现在过了长江以南以绍兴和金华、台州江浙这一带又呆了两年。

　　雅昌艺术网：每一条线走过的路您觉得各有什么不同，那些地方的人文给您一些怎样的触动?

　　海波：湖南湖北这一带比较强悍和粗野，江浙这一代文化气息更浓厚、更柔弱一些。我对历史也感兴趣，查阅了很多他们的历史典故。江浙这一带在南宋和北宋等等在历史上是由洛阳、西安的一些士大夫在蒙古入侵的时候，南宋的士大夫，宋徽宗等等都迁移到那边，所以江浙有文人气息。而湖南湖北是三江汇流之际，码头林立，黑帮社会，为了生活，那个地方民风强悍。我觉得到了南方之后，这些历史的人文故事，还有一些典故等等其实魅力不亚于艺术。

　　雅昌艺术网：您在拍“北方”系列都是亲朋好友作为拍摄对象，您在走到南方系列以后，这些摄影的对象会有一定的选择吗?

　　海波：这个需要一段时间拉开距离来看。“北方”都是以实景、实在的人，后来“南方”的作品人越来越少了，变成一种梦幻、虚无感更强一些。我还拍了一些一个庙宇的遗址或者是一个坍塌的塔等等，北方是一个实在的生活，南方有一种虚无的梦的感觉。原来我和冷老师说想展望南方系列新的，你的作品北方还没展，要有一个秩序，让大家有一个理解。

　　海波《寓言》，2008

　　雅昌艺术网：您对自己的摄影怎么定义，在摄影界会定位纪实摄影或者是观念摄影，您给自己做过什么样的定位?

　　海波：如果要给我自己作品定位，我觉得既不是观念摄影，也不是纪实摄影。没有一个更好的名字，如果非要起一个名字叫艺术摄影更好点，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个人认为所谓的观念摄影都相对矫揉造作，摆拍痕迹太浓郁，仅仅是一个想法，但是那个想法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是比较拙劣的一个模仿。如果从简单、纯粹的纪实摄影看，确实有记录历史的一个责任，但是距离艺术还差点儿意思，所以我由于是画画的，其实我不是一个摄影师，所以我愿意从艺术的角度来理解摄影，既不是观念也不是纪实，更是艺术家通过照相机来表达他的个人感受而已。

　　雅昌艺术网：您自己在拍摄完以后，是否有加过特殊效果？您自己有没有更多的对这个画面的一个理解，去做别的更多的修饰在其中？

　　海波：我觉得更重要的一个问题，尤其是数码后期做的，我认可它可以做，但是不能越过摄影的边线，我几乎所有的作品都修饰的很少或者是没有，我尽量达到没有，我觉得那个可以但是必须要做的特别准确，我不喜欢过分的效果，后期制作的效果，那个人为痕迹太重。

　　《寓言》是当时最后照片都是这样处理的，在照片上再叠加黑框的效果是后期这电脑加的。这个我拍了纪录片，所以这个我其实是把照片做成一个单祯纪录片的效果。

　　雅昌艺术网：您的纪录片也是按照您拍摄影的轨迹去做。纪录片的内容通常会跟你的摄影有关吗?

　　海波：有的时候画面都是相同的，因为我可能架两个机器在拍，但是纪录片和照片不同，纪录片剪辑出来之后是没有故事情节，完全是抽象的。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想到拍一个抽象的纪录片?

　　海波：当时我没有想到要拍纪录片，我当时只是觉得应该把一些人物和风景，包括我自己的一些工作的状态，我有助手，他们没事我也不能一天24小时拍照片，我们给顺便拍了一些东西，拍了很多之后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一个纪录片。《北方》创作结束之后我们翻看这些素材，忽然特别有感觉或者是挺难过或者是喜悦，我就剪了一个都是短片，30分钟、20分钟，剪了几个短片，它不是一个有剧本、有演员设置好的一个东西，它拍完了我又组合了一遍，所以没有什么人工痕迹，它更随机和随意，效果特别好。参加了两届鹿特丹电影节，还有日本藏野吾大学也收藏了一部。国内没有展过，我那个东西有的时候不适合展览。现在展览的东西都特别酷、特别现代，我那个有点儿古老，安静。我的纪录片可能和现在展览的风格不太协调，现在这个风格也不是某个画廊或者是某个策展人树立的，这是一个时代，比如现在这个时代都看手机，这个阻止不了，我的作品和这个时代不是特别合适。我说不合适不是不好，但自己还是特别喜欢。

　　雅昌艺术网：在国外都被认可，为什么在国内的反应却不一样?

　　海波：因为当你都是唱流行歌曲的时候有人唱京剧好象有点儿尴尬。但是以后有一个很小好的机会，我希望《北方》的图片和影像做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比较大型的展览。完全没有情节，但是情绪特别饱满。

　　雅昌艺术网：您现在一直延续着黑白摄影吗?您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于摄影特作品在色彩上的把控?

　　海波：不是，我其实是黑白和彩色都有。我一般来说都是在夕阳落下和傍晚的时候用那个色彩，这个季节大自然特别漂亮，比如说那样的感觉。比如这个是月光下的感觉。我觉得这种就是黑白我都觉得没有这个更让我激动的感觉。早期的作品都用胶片拍摄，但是现在我也用数码了，从“南方”系列开始开使用数码技术。

　　雅昌艺术网：谢谢!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潘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