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回顾张晓刚 (雅昌指数13↓) 近十年的创作历程，不仅仅是个人的，也是艺术市场化后的10年。从张晓刚2008年至今的最新作品，可以观察到折射期间的时代痕迹。今天我们所处的时代，还没来得及珍惜、厘清已有的沉淀，就急匆匆的开始消费未来，体验着深深的撕裂感。绘画正处于这样一个时代，一个有深度、广度的思想要转化成绘画语言本身就是个漫长的过程，尤其需要心手合一的精湛技艺转化、再现出来，与今天纷繁多元的观念和新技术手段比较，绘画愈发显得纯粹，但同时坚守绘画的艺术家们要面对这样的一种变化带来的巨大压力。

　　这十年里，最近三年是张晓刚展览活动比较密集的，尤其是2018年，有四个个展。其中 “@武汉2018·舞台：张晓刚2008-2018”和“多重叙事：张晓刚艺术档案”双展12月15日的同期开幕，以文献展和新原作展两个路径共同构成艺术家个案的完整呈现，又是互为印证的关系。这样的方式也是首开先河。

　　互补关系的双展

　　张晓刚和湖北美术馆馆长冀少峰、合美术馆执行馆长鲁虹讨论两个展览的关系时希望“@武汉2018·舞台：张晓刚2008-2018”和“多重叙事：张晓刚艺术档案”双展是种互补关系。湖北美术馆的那些新的原作在合美术馆有草图，又有图片文献可以了解。“在合美术馆的文献里能看到，包括新的原作制作的过程的纪录片都能看到。如果到湖北美术馆馆看原作，希望深入了解作品背后的信息也可以合美术馆看原始的文献材料。虽然一个是原作一个是文献，但文献里面包括了原作，原作又可以找的到跟文献相关的信息。”张晓刚对两个馆的呈现确立了这样的一种关系，希望两者不是分离的两个展览，而是有相互关联的展览。

张晓刚 《世界的秩序2号》，纸本油画、纸张、棉绳拼贴，203cm×303cm，2018年

　　对于湖北美术馆的“张晓刚2008-2018”，张晓刚将它定义为“十年小结”： “这十年是艺术品市场下滑的十年，对包括我在内的很多艺术家来说既是一场考验，也是一个挑战。今年创作的十件作品是这场展览的重点，这些作品也是在国内首次展出;过去几年创作的巨幅绘画也因为这场展览，从世界各地运到了湖北美术馆;与此同时，用文字和图像两者之间关系形成的一条作品线索也在这次展览中展出，最终共同形成我这十年的工作变化”。

　　而在合美术馆的展览中，张晓刚则更看重每个展厅呈现出的个人艺术史的演变： “经过了和鲁虹老师的反复交流，在合美术馆的展览中，我们用了十件带有回顾性质的、比较老的原作配合文献，来总结我与时代的关系、我与艺术的关系，从旁观的视角来观察张晓刚。我希望展览是从视觉的角度去呈现，而不是跟着文献本身去走，当观众来看展览时，怎样让他通过这些视觉感受到时代的氛围，怎样让他走到任何一个展厅都能感受到几十年的变化，这是我比较看重的”。

　　视觉化的方式呈现文献展

　　“文献展的基本思路，首先是把作品跟作品之间的关系要交代清楚;第二，是把个人和历史背景的关系交代清楚;也就是把个人历史与作品的发展线索呈现出来。”张晓刚希望文献展的每个展厅都能够让观众很清晰的看到自己40年的艺术历程。也就是三个展厅，每个展厅都是“浓缩的时间轴”，都能感受到这几十年个艺术家发展的脉络。但用三种不同的形式去呈现。

　　“多重‘叙事’：张晓刚艺术档案1975-2018”分别以“图像修正”(一号厅)、“时间的抽屉”(二号厅)、“灵魂上的影子”(三号厅)三种不同的叙述角度切入张晓刚四十多年来的从艺经历，并试图利用图像文献与文本文献相结合的方式，梳理张晓刚艺术的创作分期和情境还原等问题。主要展出张晓刚从创作初始至今的八十余幅草图及一件影像作品。

　　一号展厅的“图像修正”单元，呈现出张晓刚从大学毕业作品到最新作品的文献。张晓刚表示：“‘图像修正’以几个时间点的每一个代表性作品是如何产生的为线索，都交代的很清楚，也把我40年的艺术履历看完了。”

　　以创作风格演变为核心的“图像修正”单元，围绕张晓刚创作各个时期的代表作相关创作素材，以展现艺术家独立创作至今，在艺术语言上的探索、形成和发展，以此梳理出张晓刚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的创作线索。

　　二号展厅是“时间的抽屉”单元，张晓刚介绍说：“‘时间的抽屉’主要是人生的履历。我的家庭出身，受教育背景，怎么开始步入艺术界，参加过什么展览，认识过什么人?等等这些，哪个阶段在哪工作;比如，昆明、重庆、成都到北京的工作室变化，这几条线，走进那个房间就把我的40年都看完了。”采用了将视觉性与叙事性相结合的展出方式，即不仅以“装置”手段还原了他当年创作的情境，另外还将一些文献资料，其中包括他曾经看过的书、写过的信、记过的笔记、画的草图，同时包括一些相关人士的采访作为故事元素来加以视觉化呈现。以时间为轴线，将张晓刚的人生经历归纳为存在与虚无(1982-1985)、彼岸徘徊(1986-1989)、重复的空间——一种手记(1989-1992)、身份的觉醒(1992-1999)、失忆与记忆(2000-2018)五个阶段。试图通过一系列历史素材还原各年代的时代氛围，呈现一些历史的细节，以帮助观者进入特定的场景中，去深刻体会和消化艺术家及其作品的思想内涵及精神力量。

　　三号展厅“灵魂上的影子”单元，张晓刚谈到：“‘灵魂上的影子’是以草图为线索的厅。从我大学4年级的速写到最新作品的草图，以时间的顺序，包括我自己手机小电影。也就是从一件作品最初蒙胧的状态开始的，也可以全部都看完的。”

　　三号厅集中展出了张晓刚由1981年至2018年的82幅创作手稿。该部分通过视觉图像的提炼及其演变过程，展现了艺术家在创作上思维轨迹的变化。此外，还特别呈现了艺术家用手机独立拍摄和剪辑的影像作品《玻璃球》，在这部18分钟的作品中，张晓刚以独特的影像语言探讨了“在保持审视自己、理解他人的同时，尽可能地向自己的边缘发展”的问题。

　　“展览的方式有点倒叙的意思，草图是手工的最初的形态，而且是思维的出发点。”在张晓刚看来草图与文献展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三个展厅所呈现的效果，如同张晓刚所说：“无论进到哪厅都能感受到相对完整的近四十年的变化。”

　　为了让文献展有更好的视觉效果，此次展览的三个厅用了三种灰：深灰、中灰、浅灰来区别。通往展厅的走廊是张晓刚作品中具有视觉符号意义的“绿墙”。为了加强视觉的效果，每个细节都从视觉上去把握，并增加了影像的部分。实物速写本的旁边有一个速写本的“电子书”，可以让观众翻看浏览速写本。不同与一般把速写本放在展柜里的陈列方式，进能看到打开的那一页。为此展出的速写本都通过视频可以把速写本内容全部看完。另外，有一面墙就像装置一样，全都是抽屉，抽屉里面都有文献。有影像来表达时间概念，都是视觉化的方式呈现来文献展。

　　呈现充满悖谬世界的原作展

　　“这些年我还是相信绘画的，还想用绘画的方式去表达。”作为画家，张晓刚的作品与时代的节奏相呼应，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更多的时间。在思想、知识以及创作状态同样要保持与当代文化的投入状态和体验深度。如他所讲：“我不靠知识来创作，我靠体验来创作。体验历史，体验现实在心理上的种种感应。对我而言，艺术首先是体验式的，它的决定因素取决于一个艺术家对某一类语言的偏爱和执着。‘当代性’和‘前卫性’不应当成为一种对立于个人感觉的文化判断，这中间包含着一个艺术家对当代文化的投入状态和体验深度。我相信艺术是一种变化的形式，它有自身的敏感点，当它与接受者的敏感点相遇时，它会令人产生新的体验。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在我们工作展开之前去假设一种所谓的‘当代性’、‘前卫性’的标准，不论你从什么样的角度出发，最后的问题还是要落实到一种方式上，落实在作品上。”

　　在这次湖北美术馆展出的“@武汉2018·舞台：张晓刚2008-2018”有43件作品。同样，原作展厅的颜色也是灰色，与文献展产生呼应的关系。

　　此次展览之于2016年在佩斯北京举办的“索尔·勒维特与张晓刚”展出的新作品比较，使用了更多的“减法”，在多重线索形成的“世界剧场”的开端，继续延申到此次的“舞台”。

　　从2015年开始，张晓刚作品在题材上发生了一些改变，但仍然在同一条脉络里。

　　“我发现我是喜欢反复的。”2015年张晓刚在纽约的那段时间，天天从住的这条街，走路到大概8条街外的工作室。路上经过纽约繁华的街区，看到的听到的，吃的，所有的都和熟悉的经验不一样。在纽约的工作室是很小的一个房间，不会像北京这么好的条件。进去后四壁空空，开始的一个星期他并不知道干什么，但好像变成一种职业本能，必须去工作室上班一样。但时间慢慢过去一段后，心里曾经有的感受和记忆就开始逐渐的翻出来。

　　“就像我拿出手机看，所有触动我的东西就慢慢的出来，才发现隔远了以后，反而对自己过去的资源，有一个重新的认识。”在张晓刚看来这对于是艺术家象命根子的东西，在哪里生活长大的，曾经打动过自己的东西，慢慢的就会出来。并非简单的怀旧，换了环境再看，会发现什么是对自己更重要的。

　　在纽约的小工作室里张晓刚画着中国的故事，而隔一堵墙的街上都是黑人和美国文化，让他体验到一种荒诞的感觉。这两个文化，完全是两个世界。如果没有在美国生活工作的背景，张晓刚觉得自己不可能再一次去看自己的过去，“我还是画我的记忆。”张晓刚开始找两者之间的关系。

　　他开始用几张草图，把记忆中不同时空的人和物、环境放如虚拟的空间里。这个虚拟空间也可以称为心理空间，也可以说是一个“世界剧场”。

　　“我把我感觉到的表达出来，但并不下结论。但是这种荒谬的感觉，被强化出来。所以在2016年的展览上，我强调的是这种荒谬的感觉，甚至我有意识的去找现场中的人与人、物与物之间的这种悖论的关系，或者说是非逻辑对比的关系。所以可能这个人在这儿，就正常的生活了。另外一个人，从不同空间漂过来，穿插其间。”张晓刚想用这个方式去表达，这样一种状态被张晓刚称之为“悖谬”，也就是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悖论和荒谬的世界里，因此有了“舞台”的概念。

　　把握剧场、舞台两个空间的概念

　　在这次“@武汉2018·舞台：张晓刚2008-2018”展览的新作中，张晓刚又新画了4张，其中《世界的秩序2号》;一张《站在凳子上的人3号》是两个人在射击;《凳子上的人4号》是站在凳子上宣誓的人。张晓刚对剧场、舞台这两个空间概念的把握重在表达人的角色感，“每个人都是在扮演某种角色，其实都在表演。”浴缸里的人穿着戏服，在浴缸里表演，浴缸是他们的舞台。《凳子上的人》板凳上宣誓的人，都是不符合生活常理的，但是增加一种角色感。

　　“我画了好多站在板凳上的人，他们都在表演一种角色，这个角色是他们自己愿意扮演的，也可能是别人让他扮演的。另外，《跳跃1号》是跳跃的红衣女孩，特别想画悬浮在空间的人，这种感觉是人的状态，我发现跳起来和落下来，拍下来是一样的，所以你以为在跳，也在落，怎么跳最后还是得落下来。”张晓刚画跳跃的过程，看上去是跳跃，也可能是往下坠的悬浮状态，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张晓刚 《浴缸》 2018

　　增加拼贴、撕破新的表现方法

　　此次展览的新作品，是张晓刚在2016年的个展作品基础上推进而来的。但对画面元素进行了“减法”的同时又有所增加。在张晓刚看来“增加”的元素起到的是“减法”的作用。“《跳跃1号》我增加了拼贴的元素，增加了撕破的感觉，是后来增加进去的。但是让它又起到减掉原来那些过多的形象符号的作用。其他的几个画面关系都在，所以今年的改变主要还是在材料运用上。”张晓刚觉得此次展览呈现出了改变和突破。

　　他希望打破习惯的构图，因此把纸板撕破重组，再拼贴，然后再上面起稿、绘画。2015年画面中的图像元素的组合，是靠形象的，今年用材料的方式来解决。用绳子，用纸，重新拼贴，组合形成新的画面。

　　“我就发现在拼贴后，反而变成了多重空间的感觉。拼贴的材料是一个空间，画的形象又是一个空间，两个空间拼在一起以后，给人的视觉感受就不一样了。就达到了我想要的悖谬、多重、矛盾的关系，互相破坏又互相依存的状态。”张晓刚对新的方法比较满意，又强化了这个感觉，形成两重空间互相的并置。

张晓刚《站在凳子上的人3号：射击者》，纸本油画、纸张、棉绳拼贴，191cm×90cm，2018年

　　图像资料的更新决定了作品的变化

　　在张晓刚的工作室内有大量的手稿和新老照片的图像资料，一本本的摞在一起，方便随时翻看，也把过去的手稿翻出来重新看。

　　在张晓刚看来，图像资料的改变对艺术家创作会产生很大的改变。在他画“大家庭”的时候，有一次资料的更新。“画‘大家庭’之前我的资料主要是美术史中各个时代大师的作品图片，收集了几千张我在欧洲各个博物馆拍的照片，洗出来慢慢学习、看、体会。但回来以后结果都用不上。1992、1993年用不上，我就重新去找。

　　张晓刚从家里的老照片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图像资源后，整个图像资料全部更新，变成了全部是从老照片中寻找感觉，在这个资料系统建立起来以后，才画出了大家后来看到的那些《大家庭》、《失忆与记忆》等一系列作品。“正是因为素材的改变，逐渐积累后形成个人的判断，语言慢慢自然就会出来，所以到了后来，在这个基础上，在往里面增加资料，《失忆记忆》、《里与外》的外部空间也跟资料有关系，买了很多老画报看里面的图片，看里面的东西，这个领域里面很宽广。”

　　【编后语】

　　在艺术市场化的最近10年中，艺术家和作品快速被资本市场横刀切断分割后，文化断层的很厉害，所以有的艺术家都可能在这个断层中间，被一刀切下去。影响了整个文化生态的发展，在张晓刚看来是很明显的。

　　而观念艺术和国际化的年轻一代，对积累了几十年的艺术家来讲，又面临着一次切割。自我的更新同样是需要面对的问题。

　　“在市场最好的时候，我一直都比较警惕，我老觉着这不是我们最早的想要的结果。因为我们是80年代过来的人，知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是什么动力，让我继续能够去创作。”张晓刚觉得这个时间点对个人来讲，是一个机会，可以好好重新想一想，为什么要做艺术，个人的价值在哪里?个人和时代是什么关系?个人和艺术的关系是什么?

　　前几年，大家都在转向，或者是画抽象，做纯观念的时候，张晓刚没有改变，还是守在他的原处，“我还是要找我最触动我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对我来讲更重要。”（雅昌艺术网 裴刚）

作者：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