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康熙帝第四子胤禛被封为和硕雍亲王。同年，康熙帝将北京西北郊畅春园北一里许的一座园林赐给胤禛，并亲题园额“圆明园”。胤禛就是后来的雍正皇帝，他笃信佛教，“圆明居士”是他在皇子时期一直使用的佛号。康熙皇帝亲题“圆明园”，正是取意于其佛号“圆明”。1722年，和硕雍亲王结束了潜邸岁月，继承大位，为雍正皇帝。

故宫博物院藏《十二美人图》绢画，共十二幅，每幅均纵184厘米，横98厘米，原本是和硕雍亲王府圆明园深柳读书堂多扇围屏的屏面，该画亦名为“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所画应是圆明园实景。

其第十幅画中，背后有一幅行草体七言诗挂轴，上有“破尘居士”落款（图27）。破尘居士为雍亲王自取的雅号，表示自己不问尘世功名利禄的志趣。破尘居士落款又为胤禛的亲笔书法。它作为人物的背景装饰出现在图中，与画面浑然一体。另外，画中还钤有“壶中天”“圆明主人”两方小印，“壶中天”同“圆明主人”一样，都是雍亲王登基以前所用的名号。两方印不是画上的，而是直接盖上的。

雍正十年（1732年），围屏上的十二幅美人图画被拆换下来，雍正皇帝又作上谕。档案中记载：

雍正十年八月廿二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司库常保持出由圆明园深柳读书堂围屏上拆下美人绢画十二张，说太监沧州传旨：着垫纸衬平，各配作卷杆。钦此。（转自朱家溍：《故宫退食录》页66，北京出版社，1999年）

这些题字、钤印和雍正帝上谕史料表明了画作与雍正帝的密切关系，提供了明确的时间点。同时这种对画作尽善尽美的苛求，也反映了雍亲王对此十二幅画创作的重视和喜爱。

十二幅画分别描绘十二位仕女高贵典雅的闲适生活情景，逼真地再现了康熙后期清宫女子面貌、衣冠、首饰，以及家具、古董清玩和自然园林景致。它自身丰富的信息量，让专业治史者从各个角度进行探讨，各界各取所需，而古家具研究者对此当然也不会入宝室而空手归。

此套图屏是研究当时家具形态的真实形象史料，几十件家具绘制形态逼真，用色丰富艳丽。在十二个画面中，色彩斑斓的漆木家具比比皆是，而硬木家具仅占其中极少的部分。康熙晚期，在亲王府中，色彩缤纷而式样多姿的漆木家具，仍是家具的主体。

从研究硬木家具角度考察这些图像，其中大漆彩绘家具和竹制家具当然可以忽略，就是某些黄花梨家具和紫檀家具，如第八图上的黄花梨南官帽椅和第十一图左边上置一珐琅座钟的紫檀四面平香几，因没有提供这类家具的年代上限信息，在此可以忽略。

从寻找有年代意义的标准器的思路来讲，考察的重点是看哪件家具提供了不同以往的器形和纹饰，哪件家具提供了某类器物形态的年代上限。古代画作中写实图像只有提供了某类器物器形和纹饰的年代上限，才会有较大的年代意义。这也是观察《十二美人图》的一个指导思想。那些有纪年的图像因为提供了某类器物器形和纹饰的年代上限而卓有价值。但因其为画作，非为家具实物，也仅可以“亚标准器”视之。

《十二美人图》第一幅画中有黄花梨拐子纹角牙方桌（图28），从木纹纹理和设色颜色分析，应为黄花梨所制，形态为攒框嵌大理石桌面，桌面面沿平直，矮束腰，直腿内翻马蹄足。枨上置双卡子花两组，双卡子花中间稍有缝隙。最可重视的是横枨两端为攒拐子角牙。这为此类角牙、平直面沿器物的制作的上限年代提供了题解。

《十二美人图》第二幅中紫檀拐子纹罗汉床（图29），即仕女所坐的有束腰方马蹄足罗汉床，木质纹理和黑红色应为紫檀材质，其式样不同于传统明式家具的罗汉床。

一是腿足上不同于一般传统式样的内翻马蹄足，足内边缘为起戟式，以拐子纹与宽皮条线相连，足底有托泥。

二是牙板为变异的洼堂肚式，上饰一对拐子纹，应为传统对头形式螭龙纹的简化演变形式，其与宽皮条相连，与腿足交圈。

三是床围子各自攒框装大理石板，床后为紫檀座屏，屏心为百寿图，可以了解此时寿字纹的各种形态。

《十二美人图》第四幅画中有黄花梨拐子纹方桌（图30），为大理石面，边抹面沿竖直，矮束腰，直腿，直枨上攒拐子纹装饰。仕女身后有一木几，上置钟表，此几为四面平形制，边抹下有挡板，上开长鱼门洞，其下形态似三面牙条券口，又似牙板两旁有牙头。牙板曲线为分心花变体，竖牙板底端接近腿中，亦突起如卷钩纹，横竖牙板上均有明显线腿装饰。

《十二美人图》第十幅画中有黄花梨多宝格（图31），其材质色彩不同于各色漆木家具，应为黄花梨，其上横竖格已把架子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空间，有正方、扁横方、竖长方。同时各小格边沿以变异的拐子螭龙纹作为圈口装饰，拐子圈口的材质则为黄杨木。传统的明式家具中的架格此时已有彻底变化，为多宝格样式，其上陈设古器珍玩。左上角的第三格紫檀嵌玉插屏形态，尤其与明式家具的插屏大相径庭。多宝格以攒花牙做圈口，离开此画的背景时，人们一般会认为这是清中期的范式，但它真切地就是康熙晚年之作。

​《十二美人图》写实描绘了硬木家具的图像，为理解清早中期清式家具的出现以及明式家具末期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辅证和线索。

（选自张辉《明式家具器型研究》，故宫出版社）

张辉简介：

张辉，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先后任职河北省博物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后，在北京多家出版社任策划组稿编辑，并创建北京紫都苑图书发行公司。著有《曾国藩之谜》（经济日报出版社），整理《曾国藩全集》（中国致公出版社）、《中国通史》（中国档案出版社）、《中国名画全集》（京华出版社）、《古董收藏价格书系》（远方出版社）等著作。从2000年开始，从事明清家具、文玩古董收藏和研究，现为四家专业艺术媒体专栏作家。将考古学、人类学、图像学、历史学之方法论引入家具研究。2017年出版《明式家具图案研究》（故宫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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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