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刚

　　“天地玄黄”在炎黄文化中，既有对宇宙浩渺的玄奥嗟叹，又兼具厚土灵命的生生不息与天人合一的观念。李华弌以墨色为“玄”，以金箔入画为“黄”，显天地耀耀的光辉，抒画者胸中逸气。

　　在水墨实践中，李华弌常感中国水墨的表达方式以安静、沉思的内省及格调的高下为要旨。而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下，如何解决与大空间展示之间的美学问题?既可以深入的读画，获得水墨精神的滋养。又不至于短时间内获得视觉的巨大冲击，而不耐研读，一眼而过。

艺术家 李华弌

　　于是他开始探寻如何增加作品的体量、空间感。自2005年始，李华弌在纸本虚幻山水之外，萌发于金屏风着墨的想法。 他尝试了两个方向： 一是将卷轴和屏风画拼合，成为大型“重屏山水”装置，二则在金屏风上创作水墨画，以替代纸本。 在2008年，他完成了第一幅日本古董金屏风水墨。 自此，他的水墨创作一分为二，原有的纸本水墨与运用金箔媒材的新手法同步并进。 直至2018年，在10年间他创作了共4幅金笺纸本和26幅日本古董金屏风作品。 水墨的优雅和“金”平衡，在金和墨色之间寻找张力与平衡尺度。

《逸意宁远 (一)》 六折金箔地屏风 、水墨纸本 175.5 x 369.7cm, 2018

　　|金墨无界

　　“金墨无界——李华弌近作展”于2021年11月25日至12月12日在季丰轩画廊呈献，展出李华弌于2018至2021年间创作的12幅作品,此次展览金箔以外，艺术家的媒材运用也延展到银箔，画面泛出如月色般的银光，充满传统中国文人独有的诗意浪漫，这也是他近年作品的突破之一。

“金墨无界——李华弌近作展”展览现场

　　季丰轩画廊此次举办“金墨无界——李华弌近作展”，是位于香港中环荷里活道10号大馆的展厅。在疫情之下，举办这样的展览，可以看到季丰轩画廊的创办人及总监季玉年女士对当代水墨的信心与热爱。

　　她在1991年创办季丰轩画廊。致力于艺术家和作品的推广，搭建中西文化交流的桥樑，在过往三十年间，季丰轩主办了超过一百五十场展览，策划承办了十叁个与美术馆合作的大型展览。季丰轩亦与国际出版社Flammarion及Rizzoli合作出版艺术家的专论书。为促进中国现代艺术在香港的教育、研究及交流，季女士于2020年成立季丰艺术文教，透过有系统的资料收集，为卓越的中国现代艺术编装档案馆及网站供公众查阅。季丰艺术文教亦以奖学金或其他资助形式支持香港在艺术、文化、保育及人文方面的高等教育。因对中西艺术交流作出重要的贡献，季女士分别于2011年获法国政府颁授“国家荣誉骑士勋章”，以及2021年获意大利政府授予“意大利之星骑士勋章”。

　　自1991年在香港成立以来，季丰轩主办了过百场展览，策划承办了十一个与美术馆合作的大型展览，制作了过三十五本艺术画册，出版了一百二十五款版画。曾推介的艺术家近百位，来自十多个不同国家，涵盖各类当代艺术理念与风格。季丰轩专注二十世纪现代中国艺术和亚洲当代艺术，以及有丰富西方文化艺术经历、具国际视野的、源自中国及亚洲其他国家的艺术家。他们既掌握东方文化的精神，亦长期受西方现代思潮及艺风影响。他们为本身的艺术传统注入当代的元素，打开新一代的发展疆域。季丰轩与国际出版社 Rizzoli 合作曾出版《李华弌—心宽山水远》专论书，让读者鸟瞰微观李华弌的艺业。

　　“我是对当代水墨，对李老师很有信心的。”季玉年谈到包括疫情发生前后的这四年来，香港画廊非常的辛苦，但仍为展览的成功举办投入了200多万港币的资金。“大馆” 即旧中区警署，建于1864年，已愈150多年的历史，属于“香港特区政府”的一级文物保护项目。此次展览于“大馆”的F仓展室举行, 面积约2100平方尺。因展厅的搭建不能钉一根钉子，展陈作品的空间、展线完全是重新搭建出来的。展览布展都是香港顶级酒店的设计师、灯光师参与，搭建团队也是为ArtBasel提供服务的团队。

　　最让季玉年感到开心的是很多美术馆馆长、研究员、大学教授、媒体的记者都来看展览，并且已经开始陆续有看展后的文章写出来。之后也会有画册出版。在展览、推广、出版、收藏等一系列的工作后，展览的所有文献纳入系统性的文献库。

李华弌 《松影生辉 (一)》 水墨金箔绢本 110 x 236 cm 2019

　　“金墨无界——李华弌近作展”期间，季丰轩特别于大馆赛马会立方举行艺术座谈会。季丰轩邀请到前香港艺术馆馆长、首席研究员司徒元杰先生、佳士得中国书画部国际专家主管游世勋先生、《金墨无界——李华弌近作展》策展人冯戈先生主讲，由季丰轩创办人和总监季玉年女士主持，分享他们对李华弌艺术风格的转变，从而探索传统水墨在当代的价值及发展。

　　从季丰轩画廊的官方网站可以看到自2015年季丰轩画廊代理李华弌作品以来，举办的重要展览信息：“奇观异景——李华弌新作展”2016年于季丰轩画廊；2017年“重屏山水-李华弌”于季丰轩画廊和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李华弌个人作品展”；李华弌个人作品展"纸 ‧ 醉 ‧ 金 ‧ 迷"2017年于苏州博物馆新馆;“当代山水：李华弌”2019年8月24日至2020年1月5日于美国夏威夷檀香山艺术博物馆举办大型作品展;“金墨无界——李华弌近作展”2021年11月25日至12月12日于大馆F仓展厅。

　　2019年在美国夏威夷檀香山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当代山水：李华弌”展，檀香山艺术博物馆亚洲艺术部策展人Shawn Eichman对李华弌作品的评述中谈到：“他把精妙技巧与感观批判理论浑然融合，挑战当代艺术的定义：上百年历史的技巧能否成为表达前卫抽象概念的媒介?在一个独特文化脉络中发展而成的视觉语言，能否用以表达国际价值观，从而展开新的对话?而独特性及真诚等观念，在数码化时代还有没有意义?李华弌的作品解答了这些问题，同时为我们提供一个思考二十一世纪艺术的新模式。”

　　当代艺术既是面向未来的，同时也是面向历史的，如何找到个人化的方式与当代对话，才是每位当代艺术家所面临的问题。

　　|人的精神与画的品格

　　“绘画的格局,也是人格的问题。见其画如见其人，是怎样的人就画怎样的画。”李华弌已过古稀之年，他借胸中山水意象，还水墨精神气象之魂。李华弌水墨作品直追北宋山水，用笔精微而取势豪迈，以极其繁细的用笔表达丰富的线条变化，呈现宏大雄阔的浩然气象。

　　李华弌常以排刷铺出大块色域的方式，作为山水画开始的布局，也是抽象表现主义对他的影响。抽象绘画中成为色域，以呈现色块和色块之间的关系。

　　他东西融汇的学养和经历，影响了山水绘画方式的形成。1948年李华弌生于上海，六岁开始学习中国海派水墨，师从上海著名画家王季眉，十六岁追随张充仁接受西方素描及绘画训练。七十年代起，李华弌遍访国内名胜古迹和文化遗址，以及前往敦煌研究石窟佛像。幼年常受上博的宋元藏品的影响。

70年代初于龙门后山(左)及 70年代初于黄山(右)

　　1978年，他在北京再次欣赏到北宋山水画和大型现代西方艺术展。 1982年移居旧金山，入读旧金山艺术学院 (Academy of Art)，进修西方艺术，包括抽象表现主义。历经东西方艺术的深入学习融炼，最终落脚于水墨。对东西方文化的融通，形成了他今天的水墨面貌。

李华弌于美国帕萨迪纳亚太博物馆

　　过去数十年中，李华弌曾多次游历中国名胜，足迹遍及安徽黄山、江西庐山、福建武夷山、湖南张家界、陕西华山、新疆西普顿天门、西藏等地。 2015年，他到安徽省四大名山; 走访重庆武隆喀斯特的天生叁桥; 并专程到四川、湖北、湖南以前无法进入的领域，包括壮观的武陵源区(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世界遗产)。虽然这些地方并不是李华弌作品的具体描绘对象，但自然中的超然灵气及雄伟、与天地感通的震撼，都是李华弌的山水画最重要的精神及力量所在。

　　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形而下为器，形而上为道”，精神层面的终极追求为“道”，而“器”为基础。就绘画而言，最自然的模仿即便再“像”，也并非艺术所追求的精神层面。只有对精神层面追求，才更接近“道”。

　　古人又将中国绘画作品分为四个层次，即：能品、妙品、神品、逸品。能够形象生动，对客观事物的形象把握准确的称为“能品”。而“逸品”需要达到无法之法“妙手偶得”，是无法临摹的技巧与精神境界的高度融合。

　　“宋画气象非常宏大，细节很多，但画起来就知道，你用五笔，他用三笔，其实非常洗练。”在李华弌看来，宋画伟大的是画中的气息，非常干净、安静、寂寞的样子，宋画中的山水是没有污染的!是非常特殊的语言。

　　“宋人苏轼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是人对于高格调的追求，宋代就有这个格调，非常不得了。”有朋友说苏轼的《寒食帖》就奠定了北宋的面目，李华弌觉得讲的好。

　　在他看来生活中如果没有音乐是一个错误，同样生活中如果没有山水画，也会是一个错误。

　　在他的山水画中的雾霭、古树、山溪、巨石都只是李华弌平面化的思想精神，以景观物象引导观者看向何处，正是人的品格和画格的体现。

　　李华弌借胸中山水意象，还水墨精神气象之魂。

　　|色彩的动力与笔墨的力量

　　玄色为冷色，黄色为暖色。天道高远，地道深邃，黄也代表地道的深邃。

　　李华弌用金并不是作为一种材料，而是颜色。有了金色作为画的原动力，颜色就可以和金互动。所以这次有用贴金的办法，而不是在金屏风上面直接画。以前为什么在金屏风上面画画呢?所谓天地玄黄，“玄”是黑色，“黄”是天地间光辉的形象，灿烂的金属色为黄。古人，追求阳光以得永恒。对于画面而言，增加了张力。既然金是一种颜色，如何在背景发挥扩展的作用，就又用银箔，银和金都是一种颜色，相互托映，把墨色都托出来，只是银更有水墨的感觉。李华弌开玩笑说相较于油画，水墨画更象“月亮的艺术”。

　　李华弌作品的中心常有独树，他把树作为的画中的英雄。树又常为古松柏，枝桠腾转扭动如游龙。

　　他谈到如此的树干扭动，线条运动，是和笔墨有关。以书法为基础的笔墨气韵生动，不仅是在纸上留下的斑点、痕迹，或运动的形式，使用任何工具都可以，其核心是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比如唐代韩愈在《石鼓歌》中，有词句“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玉树交枝柯”，又讲到“金绳铁索锁钮壮，古鼎跃水龙腾梭。”李华弌认为这是对“硬朗线条”最绝妙的描写。线条要像金的绳子铁索一样有力，相交的地方一定要相互“咬住”。他又讲，这线条不仅是有力，而且要灵动。什么样的灵动呢?像古鼎跃水，又要有分量，好像古鼎在水上漂，又有分量又灵动。所以线条的魅力，难在这里，也妙在这里。

　　季玉年称收藏李华弌作品的西方藏家，最为推崇的也是他作品中的线条。这也是西方绘画与水墨的差异部分。

　　|重屏 双重时空的并置

　　李华弌称他所创作的“重屏画”犹如书法中的“中锋用笔”。

　　“我想如果‘重屏画’从整体看是一张画，离远看也能得到冲击力，是大于一般水墨画的。”如果读者想深入的看，我们是不是要提供他一个视觉上的焦点呢?所以我就在画的中间作一个视觉焦点，提供大家去读画，是这样开始的。在金和墨色之间寻找张力与平衡尺度。

　　“重屏”是两层画作的重叠，后面是一幅或纵或横的通景，前面一幅重叠前置的是从“通景”中拉近聚焦的精细局部可以细致观察，“这样的方式，从远处看可以形成完整的大作品，很有视觉的冲击力，又为想近看沉思，提供了静下来聚焦仔细观赏的方式。”李华弌将卷轴和屏风画融合一起，创造出“重屏山水”的恢宏气魄，一种全新的山水画形式。前置的卷轴与后方屏风的画面巧妙拼合，令水墨画产生独特的立体视觉效果。

　　“重屏”的并置方式，产生了前后两种时间与空间的关系。既可以长卷的方式游观，又可以驻足于放大的“焦点”仔细品味笔墨线条的韵味。

　　李华弌的作品初观古意弥漫，远接北宋绘画之大观气韵，彷佛非今人所为。细读则会探得他在理性地摆脱当代艺术积习中的藩篱，以东方精神中的不变应对万变。其画，又一丝不苟;用笔精微的表象之下，有任意挥洒的潜流涌动;传习古法之严肃中不失大胆的实验。他甚至无痕地勾连了传统与前卫，在其作品中产生出合力，的确是别开生面。

　　“回到高古”的精神追求，有别于古人有“高士、隐者”的山水，而是超现实的“幻想山水”，又保留了传统山水绘画中的优雅与宁静。

　　|对未来更有信心

　　“李老师是2008年开始用金屏风做底色画山水，现在他在绢上画，树干贴金、银箔，水墨更加的灵动，互相衬托出像光影的颜色。贴金完全是李老师自己手工一点点做的。”季玉年喜爱水墨山水，同李华弌三次造访日本金箔师傅。她从2012年开始就关注李华弌，看到他的勤奋。也非常尊重李华弌的创作自由，从不接订单，两人在这点上都非常的认同，有默契。

　　“目前，李老师的藏家主要还是香港本土的，有40%是欧洲、新加坡、台湾等等。”季玉年表示此次展览作品大部分已经被收藏，作品定价在150万至700万左右港币。有国外26岁的年轻藏家入手收藏李华弌的水墨山水作品，让她对未来更有信心。

　　季玉年已经开始计划未来的艺术项目和展览，有国外的艺术基金会和美术馆正在推进项目的进展。

李华弌 《幽谷松涧之一》水墨金箔绢本 55.5 x 91cm 2020

　　|结语

　　“2019年有很多大展，达芬奇500周年，贝多芬250周年，欧洲也有很多展，我高兴的不得了。突然疫情来了，我就回到了旧金山，也就没有出去。”平日里李华弌在旧金山的家里除了散步，就是最喜欢去音乐厅听各种音乐会。更多的时间是面对自己的“不够”。在他看来能安静下来非常好，“孤独是蛮好的事情”。

作者：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