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海上画派诞生于十九世纪中后叶。那时，上海既是西方殖民者渗透中国的桥头堡又是中西文明的交融点。鸦片战争后，由于“五口通商”，上海成为国内最大的通商口岸，人称“十里洋场”，也有着“东方巴黎”的美誉。至民国，全国各地画坛高手纷纷云集沪上，画家之多为全国之冠，这些画家受到西方文明的影响，在继承传统基础上大胆吸收西方绘画艺术，破格创新，流派自由，并形成了一股艺术潮流。

陶冷月先生（1926年摄）

程十发曾说过：“海派无派”。但是，有的画家摆脱旧格，冲破传统蕃篱，借鉴吸收外来的艺术，标新立异，个性鲜明，风格独特，并形成了自己的流派，其中陶冷月创造的“冷月画派”就是一个杰出代表。日本致力于中国近现代美术史研究的著名学者、美术评论家鹤田武良称陶冷月是中西结合第一个成功者。

▍海派无派 冷月有派

陶冷月（1895-1985年）是现代著名的书画家，“新中国画”的创始人。原名善镛、字咏韶，号镛、宏斋、五柳后人、 柯梦道人。江苏苏州人。陶冷月出身书香门第之家，他的祖父陶然（号芑孙）是清代咸丰辛酉科拔贡生，光绪年间著名的词章家。父亲陶惟垂（号云叔）是晚清的秀才。陶冷月自幼在伯祖陶诒孙和罗树敏先生指导下（陶诒孙是“小四王”之一的王椒畦的学生，《清代画史》称其“工山水，笔意峭拔，皴擦疏简，苍茫浑厚”，吴大澄、陆恢也曾出其门下，系统地学习清“四王”山水画，又旁及王冕、王蒙、米芾、沈石田、文征明、徐渭、陈淳等山水画和花鸟画技法。在苏州元和县高等小学读书时，学习投影、透视，光线等西方绘画知识。稍长，又随美国特郎教授研习油画、水彩画。之后，他先后在长沙雅礼大学、国立暨南大学、中山大学、国立四川大学等学校任教，又与谢公展、吕凤子等创办南京美术专科学校 。

陶冷月 四季山水 四幅（2014年文津阁630万元成交）

陶冷月 戊子（1948年）作 桃源夜月 立轴 （2019年嘉德448.5万元成交）

陶冷月从少年时代开始，细观月行中天，诵历代明月诗，从而悟出了“春月如笑、夏月特爽、秋月高亢、冬月高寒”的画月三味。他曾游遍大江南北，踏雪望月，观松赏梅。在探索创造新国画时，注意吸取传统艺术的精华，再通过写生，师法自然，在传统笔法上加进了西画的透视、明暗处理等技法，开创了中西结合的新画法。二十年代他笔下的雪与月、夜与色均有其独特的面目。故他的同事每每称他为“冷月”教授，他也就陶然易名，以“冷月”为号。

1924年陶冷月无锡公园池上草堂画展

1925年陶冷月苏州东吴大学林堂画展

1925年陶冷月苏州青年会画展

1924年，陶冷月在无锡“池上草堂”举行第一次个人画展，受到人们的关注和好评，当时在苏州居住的章太炎、李根源还专程从苏州赶到无锡观看他的画展，著名画家吴观岱看后曾题词：“冷月陶子于国画固家学渊源，更研求西画，亦登堂奥。近且融新旧，通中外，自成一家，创新中国画，私心钦佩”。评价之高，由此可见。1927年苏州新中国画社出版《冷月画集》，标志着其新中国画的形成，至此，陶以一种与众不同的新格局享誉二三十年代的中国画坛，同时在苏州、上海、南京等地举办了20余次个人画展，有的作品还参加了日本东京书画会、美国费城博览会、万国美术赛会 。解放以后，陶冷月本应在艺术上有更大的发展，可惜1957年被错划右派，长期抑郁，并过了近三十年的“隐居式”的生活，以近暮年之后，且瘫痪在床、双目失明。1984年，为祝贺其九十寿辰，上海、苏州分别为其举办画展 。传世作品《松雪》《月梅》等藏上海博物馆，《双松明月图》《月夜千叶梅花》等藏苏州博物馆 ，《松月清辉》藏美国大都会博物馆。1985年12月病逝上海。

陶冷月花间一壶酒、月夜寒梅 成扇

陶冷月辛酉（1981）年作 巫峡月夜 镜片

2015年北京匡时241.5万元成交，2012年朵云轩120万元成交，2012年秋季172.5万元成交，2011年嘉德57.5万元成交，2006年佳士得31.2万港元成交，折合32元人民币，上海文物商店旧藏

陶冷月的新中国画特点是以传统为基准，以欧法补充之，主要写生，讲求形神兼备，大略布景取景以至题词盖印悉用国画成式，而远近平凸之别，光影空气之变则采用西法。擅画梅花、松树、芦雁、秋江，配以雪景、月亮。尤多月景意境清凉静寂。为了真实地表现云月的韵味，他用积墨积色之法渐层着色，因而其画远看融浑，近看笔笔有致。为了有别于日光下的山水画，画月色朦胧中的景物时，参照张僧繇、杨升的“没骨”法，吸取水彩画中干画法等技巧，逐层着色，采用勾、皴、斫、擦等笔法，形成了他的艺术特色。为了表现雪的质感，他冒着严寒对雪景观察写生，以画出雪的清朗、厚实、疏松的神韵和凛冽之感。也爱画梅。他吸取前人杨补之、王元章等人的画法，参以徐崇嗣的没骨花技法加以发展，并用自己擅长的月影、雪景相衬托，使人有置身花海月影中的美感。吴昌硕曾将自己画梅所钤的“明月前身”印章赠给了他。

晚年陶冷月先生作画

▍民国卖画 颇为抢手

陶冷月作品很早就在市场上流通，早在1926年蔡元培就亲自为陶冷月的画定制润格：扇面每叶自5元至10元；堂幅四尺以内每方尺自5元至15元，四尺以外每方尺自8元到20元。

1926年冷月画集袖珍本、蔡元培题辞

由于销路好，之后屡屡调整润格。除了挂笔单卖画外，陶不时在苏州、无锡、南京、上海举办画展卖画，那时，他的一大家生活全靠陶冷月一支笔。据老一辈画家回忆，当年冷月画师的画不仅销路好，而且作画的润格相当高，尤其是山水风景一类的新中国画，动辄数百上千，当时，绘画价格以黄金来论的画家凤毛麟角。尽管画润很高，但求画者仍络依不绝。值得一提的是：抗战胜利后他的《猫蝶图》曾在苏州以三十两黄金成交，轰动画坛。解放以后，陶的作品一度沉寂多时，直到九十年代，陶冷月作品开始频频在海外拍卖市场上亮相，并受到了海外投资者、收藏家的青睐和追捧。

陶冷月 1975年作 报春图 立轴（2019年上海明轩285.2万元成交；2011年保利230万元成交）

陶冷月 池塘芦雁图 立轴（2012年中国嘉德575万元成交）

陶冷月 天清江月白 镜框（2018年朵云轩55.2万元成交）

陶冷月《四色金鱼四屏》（2015年北京华辰322万元成交）

陶冷月1921年作《月光瀑布》油画（2010永乐218万元成交）

其《月梅图》在1993年佳士得拍卖会上以12.1万港元成交；《月景山水》在1997年苏富比拍卖会上又以33.35 万港元创造了当时的纪录。步入21世纪后，陶冷月的作品价格扶摇直上，迭创佳绩。2004年《平湖夜月》（1932年作）在苏富比受到众多买家追捧，最后以222.38万元拍出，高出估价11倍；2005年《月塞芦雁》被保利上海拍至176万元，此作2012年再次被中国嘉德推出，获价575万元，7年价格翻了2倍多； 2014年《十全富春》在苏富比获价364万港元，同年，《四季山水四幅》在北京文津阁以高达724.5万元成交，并创陶作品市场新高；2019年陶1948年作《桃源夜月》立轴在嘉德获价448.5万元，价格相当理想。尤值得一提的是：陶冷月1981年作《巫峡月夜》镜片，9年6上各地拍卖会，价格屡屡走高，可见他的作品很受欢迎，也显示了陶冷月的雄厚实力和作品的艺术价值。陶冷月的书法比较少见，偶有亮相，很受市场青睐。

▍冷月画派 后继有人

据1947年民国《美术年鉴》记载，陶冷月在民国时期拥有不少弟子，但能真正将其艺术传承下来的当推他的公子陶为浤先生。字韦宏，号牛斋。生于1940年。大家知道，中国传统书画源远流长、历史悠久。这门艺术的学习一般师承性很强，它主要是通过临摹，这是一条公认的、行之有效的学习途径。特别是在我国没有美术院校教育之前，学画临摹前人的作品是唯一途径。而古人学画一般师傅带徒弟，如果父亲是有名的画家，儿子又想继承父业，儿子也会跟着父亲学习绘画。

陶为浤先生

作为陶冷月的公子，陶为浤自幼跟随父亲学画，当父亲发现了他的绘画潜力，便带着他拜访了吴湖帆、贺天健、刘海粟、钱瘦铁、陈巨来等画坛名人，这使陶为浤在启蒙时期就感受到了大家风范，也为他以后的从艺之路提供了多种借鉴。1959年他师从张大壮学习花鸟画，1961年师从刘海粟学习书画，并有机会临习艺海堂所藏的古代名迹，画艺益进。1964年又师从陈巨来、钱君匋学习篆刻。八十年代后多次在海内外举办画展并获奖。1998年两幅作品被上海历史博物馆印制成银箔画发行，两幅作品被中国民族文化研究会印制成金箔画发行，五幅作品被上海银行印制成生肖明信片。1999年所绘《双兔拜月图》在第二届世界华人艺术大赛中被评为“国际荣誉奖”。为此，国外报纸称他为“中国工笔山水画大师”、“海派绝才艺术家”。

陶为浤 荷塘月色 立轴

陶为浤是一位传统功力深厚的画家，早年临摹了大量古代名迹，擅画山水、花鸟、书法，尤精梅花、金鱼、松树、芦雁、秋江，配以雪景、月亮、柳树。步入中年后，陶为浤以继承、弘扬冷月画派为己任，在表现清灵、皎洁、缥缈、柔美之处用力，终于画出了富于时代特色的《八月涛声》《平湖皓明月》《明月松间照》等一批佳作，这些作品通过积墨、积色，层层添加，尽显云层、光影的无限变化，因而广受好评。刘海粟先生生前曾以“闳约深美”四字评之。也有评论家评价他：遵循着“妙造自然”的法则，在父亲的艺术构架上加以拓展变化，既不失“冷月画派”的菁华，又增添了许多清静淡雅之气。他的作品宁静、安详、平和，富有诗的意境，细细品味，往往会让观者浮想联翩。

陶为浤 月下柳影 镜心

60岁后，由于他的作品意境深邃、雅俗共赏，故邀请他办画展的画商遍布海内外，每次画展，广受好评，很多作品都会被企业家、收藏家看上买走。2010年后，国内不少拍卖行也纷纷找上门，作品供不应求。但陶为浤的创作并没有受市场的影响，而是更注重布局构图，作品简洁明朗，协调一致，驭繁入简，浑然一体。特别是在营造清夜冷月的氛围时，力求冷月不冷。

1928年陶冷月（右一）与黄宾虹（右三）等在无锡梅园天心台合影

1935年蔡元培题“冷月画评”

蔡元培书赠陶冷月对联

有专家认为，陶冷月开创的新中国画足以使其在中国画坛上占有一席之地。黄宾虹在补编《清代画史》时，曾称他为“近代画家革命巨子。”学界泰斗蔡元培更是对陶冷月新中国画赞不绝口，褒奖有加，不仅亲自为陶撰文、赠诗写对联、为画集题签，而且亲自为陶定制润格。有资料显示：蔡元培先生曾与吴昌硕、朱祖谋、郑孝胥联名为郑曼青代订过书画润格，与于右仁、林森、胡汉民、孙科等联名为谈月色代订书画润格。而单独为画家书订润格，仅此一例。所以，陶冷月开创的新中国画很值得人们去研究，同时也坚信：随着国内人们鉴赏水平的提高，冷月画派必将显示其独特的魅力和潜在的价值。

2022年7月19日

写于上海五栖斋

作者：朱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