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线——是中国画家的利器

　　任何种类的绘画都有自己特定的形式和表现手段，中国画则是以线条构成的，在中国花卉写生中同样主要用线、线描、白描、勾勒等语言。

　　线条在中国绘画中应用广泛，中国人把线的效能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可以依靠线条本身的变化，完整有效地表现不同物象，体现不同的感觉和笔意，是一种相对独立的表现形式，又是中国画的基本功。

　　塑造形象和表达感觉是中国人对线条的基本要求，虽然西方画家也有不少是利用线条来造型的，但西方素描中的线条是从属于所表现物象的形体、结构、阴影、光线、体面的，离开了具体内容，线条本身就没有了存在价值，没有独立意义。

　　中国线条，不是单一的轮廓线，也不只是结构线。但又要有轮廓、有结构，关健是要有意、有神，是感情化了的线条。线有从属性的一面，但更有独立性的一面，融化形色，撷其精神而产生的一种感觉和意趣。因此是高度提炼的艺术化的线条，是脱去繁缛、独标高洁的线条。能否从繁杂的形态中择别和提炼出主线是关键，这由博反约的提炼过程，是创作的重要过程。

　　由此看来，中国线条的功用远远超出了“塑造体的要求，而成为表达画家思想、意念的手段”。中国画家根据自己的形式法则创造了丰富多彩的线条程式。中国线条的写实性、抽象性、抒情性、表现性和装饰性使其具有无穷的表现力。线条自身获得的独立存在价值和审美价值，有时反而成为被欣赏的主体。

　　这种独特的线条意识与中国画所特有的毛笔、宣纸、水墨等工具材料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中国绘画的独特性。二千多年来，虽然中国画吸收了不少外来绘画形式的营养，但线意识从未动摇，线的面貌依然呈现出鲜明的中国特色和民族传统。

　　第二节 线条的品格

　　当我们应用线条的时候，知道了它有从属于物象的一面，也有独立审美的一面，这两方面如何结合，每一个画家都要根据自己的画风、性格、情趣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契合点，在这一过程中，首先要明白中国人喜爱什么样的线条，让我们先放下它塑造型体的一面，单独地去谈论线条自身的品格。

　　1崇高、庄重。这是历代许多中国画家追求的高境界，是属于形而上的美学范畴，与作者的自身修养、气质、气度有直接关系。

　　2刚健、挺拔。是具有阳刚之美的壮丽线条，充分展现雄浑、豪放、有力度、有气势、有生机的线条。

　　3洒脱、飘逸。自由收放、气贯神畅、灵动松活的线条，给人一种轻松、活泼自然的美感。

　　4浑浑、苍劲。是沉着、稳重、有内含力的线条。浑厚与华滋、苍与润是同时要追求的矛盾的两个方面。

　　5典雅、清丽。是沉着、高雅，没有火气，高洁、静穆的一种线条。

　　6质朴、天真。指无人工痕、无雕琢气、不修饰、不做作的自然本体流露的线条，有天趣、童趣。

　　7流畅、舒展。是一种连绵不断的随势而自由流动自由延伸的线条。如烟云舒卷，如龙蚊出没，来不可止，去不可遏，充满动感。

　　8遒劲、古拙。是一种有力度、有韧力、有斑斓的金石之美的线条，蕴涵朴厚，给人古老、凝重、深邃的历史感。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审美观念的变化，中国画线条的品格也越来越丰富，不断地拓展中国画线条的表现力，这正是时代赋予现代中国画家的使命。

　　第三节 笔力　笔气　笔韵

　　用线作画需要提高用线的技巧，依靠线条本身的变化，完整而有效地表现不同的物象和自由的心象，体现不同的感觉和笔意。中国线条的丰富性和表现力很重要的一环在于用笔，用笔讲究中锋、侧锋、逆锋，笔尖、笔肚、笔根，勾、砍、皴、擦，藏、露、起、收等具体技巧外，更要从整体上把握气、力、韵的问题，这是在运笔过程中不可缺的三因素。作画时画家的情感应该一直和用笔融和在一起，笔所到处都是情感活动的痕迹。

　　（一）笔力

　　用笔的力度是表现情感的重要因素之一。通过力度的不同变化而产生不同情感的线条。应该说，作者的情感在运笔的过程中一直和笔力融合在一起。如果说笔力是笔与力的结合，不如说是力与感情相融合的用笔技巧更确切。傅抱石说：“每一笔，即是自己的生命，在某一部分或某一笔之间，宛如临阵般严重，又宛如午夜般娴静，又宛如处女般幽娴，又宛如勇士般雄伟……”。我想，不明笔力者是“宛如”不出来的，绝不是刻板的描抹和无意义的挥洒所能达到的。

　　古人讲“笔力扛鼎”、“力透纸背”、“入木三分”、“高山坠石”、“锥画沙”、“屋漏痕”、“折钗股”等，都是讲用笔的力度，以及和力度有密切关系的速度。

　　我们在做写意花鸟画时，要注意力的变化，力的起伏，起伏有致，神韵自生。还要有力的孕育，力的生长。能发力、能运力，才能生机勃勃。

　　（二）笔气

　　笔气和笔力是紧紧连在一起的，画时要以气运笔，气到力便到。有气就是活笔，无气是僵化而缺乏内在联系的死笔。气脉应该在线条中循环往复地流转着，悠悠不尽地流动着。因此写意线条最忌描抹涂改和不必要的重复。特别注意书写性和运笔的时序性来保证气的流畅。

　　笔气不仅应理解为笔与气的结合，还要研究用笔去表现气势、气度和气机。苏轼评吴道子的画“道子实雄放，浩如烟海翻，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这是称赞吴道子的气势和气度。

　　（三）笔韵

　　笔韵属于玄虚和迷人的美的范畴，又是写意画用笔所追求的高境界，是指运笔时表达的内在节律，是作者情感通过行笔中力和气的变化而形成的旋律和节奏。这本是乐理上的概念，但有韵律的线条会产生强大的感染力。

　　第四节 线条的组合配置

　　为提高线条的表现力，要认真研究线条的配置、变化和组合规律。特别要研究线条的疏密、聚散、繁简、虚实、藏露、浓淡、刚柔、曲直、方圆、动静、快慢等，运用以对比为主要变化手法的线条，达到变化而统一的艺术效果。

　　（一）疏密、聚散、繁简。

　　这是线条最基本的对立因素，也是线条组织时最常用的对比方法，如一幅作品中缺少这些因素，就会平谈无味，缺少必要的变化。如应用适当，画面就有主有次，有虚有实、有变化，就会错落有緻，避免平板、均匀、充塞、松散、空薄等现象。前人在画论中总结出“密中有疏、疏中有密”、“疏处可走马，密处不透风、”“密处愈密、疏处愈疏”、“密从有画处求画，疏从无画处求画”等，都是很重要的规律。有疏才有密，有聚才有散，有繁才有简，它们是相互依存的。

　　整幅作品又有疏体、密体、繁体、简体之分。画密体、繁体时一定要避免充塞、板实，一定要处理好比例搭配关系，认真处理疏处，留有活眼，使气流畅。画疏体时要避免松散、空洞，要注意疏密之间的顾盼、提携。

　　（二）虚实、浓淡

　　一幅画中必须有虚有实，要虚实相生、虚实相发，画面才丰富、才含蓄、才活化。结、板、刻、滞等毛病全出在实上，重要的是会处理虚，画实容易画虚难，实表达的内容是有限的，虚是无限有。

　　深浅浓淡在线描白描中也是不可忽略的因素，有些人认为只用一种墨色来画，谈不到深浅变化。其实从画面的整体来看，同样深浅的线条也要画出浓淡虚实的感觉才会生动，不然定会板刻。

　　（三）刚柔、曲直、方圆

　　线条要有刚有柔，要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寓刚健于婀娜之中，行遒劲于婉媚之内，才不会一味霸悍或软弱无力。用线还要曲中有直，直中有曲，似欹反正，圆中有方，方中有圆。曲都贵在有直，离直之曲容易流于软弱、纤细，无曲之直都缺乏变化、含蓄、动态和生机。曲直方圆都是互相依存、互相映衬的，但都没有明显的界限，要适当掌握其度。

　　（四）动静、快慢

　　灵动的线条才能有生气，但也要动静结合，快慢有致，不能尽情以住，主张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要欲急先缓、欲快先慢、欲起先伏、欲伸先屈。动和静、快和慢、留和行互相依存、互相制约，要以动来衬静，以静来衬动。要善于控制住笔，行处皆能留，留处皆能行，要急处有缓，疾而不速，留而不滞。这是些复杂微妙的运动变化，用笔时要细细体会研究。

　　总之要利用疏密、虚实、刚柔、动静等这种种矛盾，找出规律，找出秩序，找出节奏，组成多变的、丰富的、统一的画面。

　　第五节 写意勾勒

　　写意勾勒与工笔白描有所不同，写意勾勒要求造型概括、提练、夸张。相比工笔白描来说，写意勾勒更为重意，重意并非轻形，是更重以神写形，简炼概括更非简单粗糙。要求画家通过深入观察理解，体悟基本形体和基本结构，并能从中提练出主线，郭味蕖先生说：“是否能从繁杂的形态中抉择和提取出主线是关健之所在”。

　　自然界中的花卉各有其形，各尽其态。稍一疏忽就要失真，写意花卉作者应该具备“就物之形而肖其形”的能力。进而做到“超其形而求其意”。一些初学者，认为写意勾勒可以不求形似。对形象的提炼和创造缺乏足够的重视。只去追求一点空洞的笔墨趣味是不能得到良好效果的。用单线勾勒出“含意之形”、“传神之形”是很难的事情，很多名家大都是一生为之努力。

　　要充分发挥写意勾勒线条的表现力，它是写出来的，而不是随意就势描画出来的。写出的线条具有中国线条的特点，果断而有力度、生动活泼，能传达心灵的情感，充分展示作者的气质和品格。

　　写意勾勒要特别讲究用笔，笔落章成，行笔的提按顿错、起承转合，都注意如何用书写的笔法、描画出的线条单调乏味，容易出现刻、板、结、滞软等毛病。吴昌硕先生强调用书写的笔法入画，加强了线条的表现力，他自认为“直从书法演画法”、“平生得力之处能以作书之笔作画”。赵之谦先生以北碑笔法入画，北碑多是无名书家的手笔，线条古朴，不尚华丽，这一点影响了赵之谦的绘画风格。

　　勾勒线条的意趣是中国画所独到的，这不是只以某种字体的笔法入画，更重要的是领会书写的精神和意趣，在线条美感、书写的节律性、时序性，以及在气与力的运用和把握上下功夫。

　　勾勒线条有不同的效果和风貌、这也与不同的执笔、运笔方法有关。执笔要灵活，有高有低，有松有紧，运毛有迟有急，落笔有轻有重。灵活适用指、腕、肘、肩来运笔，有时笔锋平动，笔在指腕间自由运转，可以书写平静柔韧的线条，有时运肘挥臂、粗笔大写，笔锋、笔腹、笔根互用，线条横纵变化、灵动飞扬。笔法上有提按、又有平动、扭转，有时还要结合点、拖、剔、挑、皴、擦、涂等笔法。写意勾勒线条往往不是单一运用一种，有时粗细变化很大、有时可粗如碗口，有时又细如毛发。线条勾勒的这种丰富性、变化性，是中国画所独到的。

　　写意勾勒线条最忌死板，板刻无生气，如标本，如纸花，则生机泯灭，无情无趣。因此，首先要注意的是，用笔要生动活化，作画时要笔无凝滞，笔随意转，笔为心使，一气呵成。当然这不是说不要笔的停顿、笔的节奏，恰恰相反，停顿和节奏在写意勾勒线条中是不可缺的因素。线条多是似联非联，似交非交。线与线交接时要互有揖让，而且往往多用虚交、虚接，气交、气接。有时又有意交叉、重叠，以加强形式美感。更有率勾，率勾笔简意足，追求笔墨变化和意趣，是最灵活的一种勾勒笔法。

作者：郭怡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