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然以花鸟画见长。她用典雅清新的艺术语言，画出了鲜活动人的南国花鸟，于细微之处透露出蕴含的精神。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认为，“词以境界为最上。”画亦如是。以景写情，寓情于景，写形、绘意、传神，浑然一体，交融无碍。作品若能展现出画家真实的性情、深厚的修养、慷慨的胸襟、博大的怀抱，是为“有境界”。“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林淑然的花鸟画工整质朴、明丽端庄，不以险怪奇崛示人，不追潮逐浪、立异标新，不作文人状，不作古人状，不作洋人状，布衣荆钗，素面朝天，显其本色，于平淡天然之中，有一种令人愉悦的和谐与安定。对于在现代社会的城市尘嚣之中艰辛度日的人们，她的画作能熨平灵魂的皱褶和不安，让人舒缓身心的压力和疲惫，犹如一泓清泉，令人神清气爽。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画家喜绘岭南的田园风物，倾心于绚丽春花、静美秋叶、艳阳鸡髻、雨后碧荷、旧竹新篁。瓜棚豆架，取精用宏，寻常花草，随手拈来均成妙谛。画面透彻玲珑，匠心独运而不着斧凿痕迹。女性画家的细腻敏感的优势，在林淑然的画作中充分地表现了出来。

　　林淑然的花鸟画以工笔为多，“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笔线勾画，劲利柔韧，又以没骨之法糅入，墨色淋漓，渲染有致，色不碍墨，墨不碍色，相辅而相成，更显灵动活泼的气象。“丹青难写是精神”，工整之画多拘于形似，徒以外观炫人眼目，容易画得疲弱萎靡，了无生气、写意之画往往一味叫嚣，萧瑟如牖下之风，虽纸上奔腾，其实囊中羞涩，气力不济。林淑然少画写意，偶有所作，常以不称意而随手毁弃。看她几张手稿，笔墨苍润，用色、用墨的干湿浓淡俱有佳处。画家知白守黑，知雄守雌，将写意的趣味和精神融入工笔花鸟画之中，自成一格，别开生面。

　　画有画技，有画艺，有画道、技进而艺，艺进而道，方能实至而名归。否则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又有何种补益?古人曰：“意在笔先，趣在法外”，作画不只是描摹物象，当画外有话，画外有意。画之外别有事在，方能知画艺。绘画能抒发画家的心境，先有画意，乃能作画，表现主观意绪，不为笔墨所限，这样才有创作的灵感，作品才有动人的“法外之趣”。无心境表现的画，犹如丧失灵魂的躯壳。林淑然的花鸟画，来自她美术院校接受的严格训练，来自她的手不掇笔的勤奋写生,更来自她对天地万物和自然生命的深切感悟。

　　林淑然的花鸟画致力“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她的画立足于现实，归结于理想，探造化之精微，游心神于象外，入乎其内而出乎其外，将“写境”与“造境”结合在一起，或“以我观物”，或“以物观物”，画至“以物观物”的境界，则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物我两忘，自然的生命与人的生命合而为一。艺进而为道，绘画成为修身养性、体悟宇宙人生的一种独特方式。“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道无处不在，道在自然世界，在现实生活，在寻常花鸟之中，在凡夫俗子的头脑内心之中。观赏林淑然的花鸟画，不仅看到艺术的巧夺天工，更能感悟到天地万物的庄严美好，感悟到画家笔下的花鸟草虫便是整个的宇宙世界。

　　画如其人，绘画能展露画家的气质和心性，显现画家的心灵本质和生命力量。林淑然为人磊落洒脱、雍容大度，如霁月光风，于平淡之中自有豪迈的气概。林淑然的花鸟画，由细致现旷达，从秀美致壮阔，以柔韧见雄强，于细微处见精神，可谓生香真色，格调不凡。岭南风物绚丽多姿，岭南花鸟画争奇斗艳，林淑然的花鸟画一枝独秀，如芳芷，如香兰，悄然开放，为岭南画苑增添了一道亮丽喜人的风景。

　　(陈瑞林，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艺术史学者)

作者：陈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