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线断意不断”

　　20世纪80年代末期，我和同学们来到了赤水河边。在县城里，文化馆的负责人告诉我们有个苗寨叫九家沟，那里的人们生活在独特的环境中，并讲了许多有趣的风俗给我们听，于是我们来到了这个苗寨。走进苗寨，里面简直是古人笔下的桃花源，桃红李白的树丛，围着层层梯田，时值清明，正是插秧季节，细雨蒙蒙，人们在田里忙碌着，田坎上放着一排排画眉笼子，都在竞相不让的叫着，唱着。我们忙拿出速写本和照相机，很快进入角色。在这次出来之前，我告诉了学生在新疆体验生活的感受，希望大家在这次下乡中能认真学习，找到和提炼出高于生活的区域文化信息和艺术符号。这里很穷很穷，一元钱可以买十个鸡蛋，没有肉卖。大家天天吃鸡蛋，煮的、蒸的、焖的，就是没有炒得，因为没有油，吃的大家看见鸡蛋就想吐。有一次我们的相机卡住了，我和一个同学推开了一个苗人的房门，房间里漆黑一团，只见火塘旁有一圈黑孩子，借着火光一看，是五个小孩，哆、唻、咪、发、嗦，一个比一个高一点，只有十来岁的最大的女孩穿着一件大人的衣服，瘦小的身躯在衣服里晃荡。我们提出在她家里找一床被子，蒙住头拆卡住的胶卷，女孩子不吭声，把我们带进了里面一间屋子，从牛肋巴的窗户扫进几丝光亮。她对着床上一阵吆喝，一群小猪从被窝里窜下来，撞着我们的脚杆跑开了，吓了我们一大跳，那个同学看着我很难为情，因为被窝黑黑的，我笑着说，“把衣服脱了……”照相机里卡着的胶卷打开了，但学生身上被虫子咬的都是红疙瘩。这次经历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里的场镇只有一条街，这街有多大呢？点燃一支香烟后，在石板路上来回十多趟，还有小半支烟在袅袅地冒烟。只有一个小旅店和一个小卖铺，总共有八个床位，我和学生两三个合为一铺，算是安顿下来。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的速写本上还是原来老一套东西，没有找到感觉，很是郁闷。

　　有一天晚上睡不着，农家的鸡很早就开始打鸣，天刚露出鱼肚白，我索性起床在门口开始漱口，对面的小卖铺“吱啦”一声，门打开了，女老板惺忪着眼，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门坎上，给孩子把尿，我不经意的瞟他们一眼，一样东西逮住了我的眼睛——小孩的尿吸引了我，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震住了我，我惊喜不已，那不正是一种有节奏、有韵律的线吗？线断意不断，气韵生动，我转身拿过速写本画对面的老板娘和孩子。这种号和这里的物象一拍即合。那段时间，我趁着性子，凭着感觉的到位，记录下了赤水河畔留给我美妙的艺术感受。

　　2003年，我又来到了九家沟，这里再不是我第一次来的感觉，公路已经修到山寨门口，房子全是瓦房，因为是金秋时季，鸭子在割了谷子的田里欢快地扑打肢膀，嘎嘎地叫着。据说更多的青年们都出去打工了。而这里的画眉鸟在湖南的“唱歌”比赛中夺魁，画眉鸟价格见长，一切都在变，真是换了人间。

张春新《把尿》

张春新《赤水河畔》

张春新《断江河船工》

张春新《养猪嫂》

重庆大学艺术学院 张春新

作者：张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