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下旬，由于朋友送了请柬，便去看了《油画人体艺术大展》，这一偶然的机会却使我看到了多年来未曾见过的极好的画——真谢谢那张人体大展请柬。我不认识王江扬，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取“乡土风情”这个题目。他展出的画都是描绘四川乡间的风土人情，但就其艺术内蕴来讲，我看与“乡土风情”风马牛不相及。
　　直到今天，画边远地区和少数民族生活风光的现象一直在各类美展中占着很大的比重。我想，这反映了艺术追求中的一种偏向，即用某种文化意识上的苦闷和寻求，来掩饰在艺术形式突破方面的力不从心。艺术家和理论家都希望能为创建新文化做些工作，但正是这种对探索精神的过份自觉或过份张扬。反而使某些哲理化的意识超出（准确地说是疏离）了艺术形式的自为存在。
　　或者因为边远地区的风土人情中传统的痕迹较多，从中可以更多地使艺术具有历史感或反思意识。这是近年来艺术活动中知难而退（更准确地说是避难就易）的突击表现——这倒不是艺术家和批评家在偷懒，而是自觉意识探寻本身的不自觉。
　　王江扬的画当然不是乡土风情画，但也不同于近几年来的“新潮”或“现代”绘画。至少从85年以来，概括我所见过的美展，可以用五个字来作评论：半个哲学家。这样做的结果往往疏离了意识与形式的整一存在，更不待说作品本身的哲理负荷过重已是当今画坛的普遍现象的。作品的负荷只要是人为加上去的，就已经是“超”了，总括对这类绘画的感受我只剩下一个字：累。
　　王江扬的画决不叫你累，也决不使你感到陈旧、僵化、俗套，甚至写实的技法也不使人觉得它们是写实的。它以深沉的色调、朴直的场景，富有韵律的构图、以及自然的造型，使你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升进到了一个日常生活从未有过的新天地之中。这里没有明确的意识探求，也看不出什么手法上的创新，但却极好地意识与表现形式融为一体了。
　　所谓新文化，其实并不是艺术形式所体现出的什么东西，而是指如何对待艺术形式，以及艺术形式体现某种东西（如果它是体现了的话）的方式。王江扬所信奉的艺术观是“真诚”，在我看来，这真诚主要恰恰在于他在绘画中并不考虑什么内容、形式、意识、效果等等问题。当作画本身成为画家的一种生活方式的时候，这些问题不过是某种生活方式的组成因素，而它们本身在此并无真实的独立存在含义。所谓意识与形式的整一，就是指某种生活方式不再能还原或分解为它的各组成因素。如果说王江扬的画体现了他的做人态度、生活方式、价值准则，那么，它是作为一种不可分解，甚至是一种不可再阐释的整体所给人的感受。艺术属于人的本性范畴，却从来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艺术本体论之迹的解也就在于它本体论的无解。
　　我在画展留言薄上写下了一行字：“真的看到乡土画了，但我却有一种强烈而深沉的家教感。”

（王江扬：1949年生，自觉绘画20余年，现为四川广元美术个体户，去年12月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王江扬乡土风情油画展》）
 

作者：孙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