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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天行宽敞雅致的画室里,看完他即将展出的几十幅荷花,然后坐下来,啜着铁观音,一边听他讲解,一边翻阅著名女画家周思聪的墨荷专集,彷佛从骄阳下走回阴冷的小房子,好一阵凄凉!同是荷花,在不同画家笔下,竟然可以呈现完全不同的形象,可以营造完全不同的意境,可以抒写千差万别的心事。我终于略略领会到苏东坡“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这几句诗里所蕴含的深义,也对中国水墨画强烈的主观性以及无限广阔的艺术天地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天行生于福州莲花峰下,莲的种子早早就落在他的心田。这里所说的种子是莲的风姿、色彩,是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到“留得枯荷听雨声”的生命的全过程。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酣畅,是“素房含露玉冠鲜,绀叶摇风钿扇圆”的幽雅,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洒脱。我想,在家乡生活的廿年间,林天行曾经无数次打从荷塘边上走过,陶醉于粉白娇红,陶醉于亭亭玉立,并且细细观察水中的游鱼,水剪子,花蜘蛛,甚至于折一条肥嫩的水草含在嘴里。当然,也为枯荄败叶悼惜,无奈地叹息,同时热切期待来年的新生。这种对乡土的眷恋,对门前荷塘之美的体验,长久地萦绕在游子心中。当他日后钟情于绘画艺术,莲的种子自然而然就伸枝展叶,一节节露出水面。无可怀疑,林天行的水墨荷花源于生活,中得心源,在画法上一空依傍,几乎很少传统的因子。因为积累深厚,画家总是非常自信地恣意挥洒,从容点染,以灿烂之笔创造梦幻之境。有时轻盈,有时强烈,有时深沉近乎虚空,有时博大弥漫六合,令人震撼,令人惊叹。
天行十多年前画过一批咏荷佳作,色彩斑烂,风姿绰约,可谓一花一美女。这是女性形体美的升华,是画家青春的律动。此时,林天行脱离了具体物象的羁缚,进入了“人”的范畴。不是生硬的模拟,也不是简单的比喻,而是意在言外,梦托杜鹃。近两年,天行画荷,更由“人”进入“天”的境界,所谓“一花一世界”。他笔下的荷既是荷亦非荷,可以是十里烟荷,晓色摇风,也可以闻声回顾,心声律动;可以是白荷,也可以是红荷,黄荷,绿荷,蓝荷,赤荷,墨荷;可以极客观,也可以极主观。他说:“不想重复传统,而是用自己的眼光去发觉荷花的美,画荷可以想起西藏的雪山,也可以包容蓝天白云。甚至把荷花当成山水来表达,追求辽阔博大。”这不就是历代中国书画家孜孜以求的“天人合一”吗?不是说林天行的艺术经已达到这个境界,而是说画家有十分高远的志向,正作艰难的追求。了解这一点,就可以把握天行的画外之音,看破他移步换形的诡秘,不为七彩缤纷朦胧暗碧所迷惑。
天行画荷的另一特色是透明,纯净似水晶。花是透明的,所谓红红白白越女腮,早经吟诵,不足为奇,因为阳光下红荷白荷的娇美显而易见。但荷花的箭杆也是透明的,彷佛可以看到水份的流动,显得饱满、生机盎然。而枝条的排列也经过精心安排。一般画家总喜欢在箭杆上表现力度,为书画同源提供例证。而林天行则别出心裁,从版画,装饰画汲取营养,以柔克刚,于玲珑剔透中显现荷花的洁白无瑕。这种细节上的考究,不仅强调了荷花造型上的特点,而且和莲叶的大写意在画面上取得平衡,它和三二游鱼,一丛丰草共同烘托出林天行既豪放而又灵秀的画风。荷花在中国古代诗文里,早就成为人格的象征。屈原的《离骚》云:“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而自宋朝周敦颐《爱莲说》一出,童蒙小子也懂得“出污泥而不染”。好学能文的林天行当然也读过这些诗赋,也不能不受到这种传统美学的影响。因此,他画荷花,既是传统的继承、发扬,其中寄寓着画家孤高傲世的情怀;同时,又是传统的疏离和解构。林天行笔下的荷花不再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而是“枝叶交疏,色彩斑烂,墨韵淋漓,似隐若现,如梦如幻,如泣如诉。画家不再以传统的抽象美学观念把握荷花、描绘荷花,他以大自然的无比丰富解读了荷花,而千姿百态的芙蓉仙子恰恰反映了生命的复杂多样、饱满丰盈。这种视觉的突破和转换自然需要相应的艺术手段来配合,于是印象派、象征派,甚至于超现代、野兽派就可以大派用场了。林天行常说的“无法之法”“不爱中西规范”大概是这个意思。平时在读画的过程中我常常觉得,所谓“中西结合”首先是传统画家思想的突破和视觉的变化,只有感到看到与传统的造型截然不同的东西,才有出新的可能。天行画荷或许在这方面能给我们一点启示。
莲花有六亿年的生命,远远超过人类。六七千年的莲子仍然可以发芽开花,可说是植物王国的骄傲。然而,画家可用生花妙笔延续莲的生命至于不朽,这又非原生的植物所能企及了。林天行是出色的山水画家,于众多花神,只钟情于荷花。这也真是一段奇缘。我坚信,他的才华,他的色彩,他的内涵,他的创新能力通过这一次展览必将为更多的欣赏者所认识。
秦岭雪
诗人
二○○四年九月五日于香港
《天行之荷》2004年出版
作者:秦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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