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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人:丁密金,教授,画家,北京林业大学设计学院院长,《漂移系列》作者。
马良书,美术学博士,画家,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艺术学副教授。
一
马:请你简述一下你在艺术探索上所走过的一些路径,比如说我认为你经历的第一个阶段是水墨表现对人物造型的突破,并借以将绘画主题转入到当代探索上来。这个阶段包含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将自己与社会现实主义的题材分割开来,而直接切入到当代的话题,即,都市年轻人生存状态的表达,我觉得这是您的第一个阶段,你可以从这个阶段开始说起。
丁:我研究生刚毕业时就开始切入到了都市题材。潜意识里认识到我要追求的是从现实生活中来,但又不是那种绝对写实感觉的东西。就这一想法,慢慢地拓展,创作了一系列的都市题材作品。探索过程中,最初纠结的是水墨如何去表现这种新的题材、新的感受。在笔墨的处理上,我转换了传统写意花鸟画的撞水法,用水脱墨,使画面上的墨色晶莹透亮,具有冷暖对比效果与特殊的肌理效果。还把渍笔技巧很好地运用到了人物的造型上,把线条画成镂空的形态,进而使笔、色、形富于视觉的当代意味。
马:你的艺术探索是一步步走过来的,都市人物题材创作是你艺术探索与转型的一个结点。首先要拉开一个绝对的分界线,即,要从社会现实主义的主题性创作中脱离出来专向当代性表达。中国美术的使命在改革开放之后,面对一个非常重要的使命,就是面对人类共同价值这个根本性的话题,所有的视觉艺术都面对这样一个命题。怎么介入到这样一个话题中来,就中国画来讲,面对这一现代性的转型则是多方向性的。有走向表现水墨、构成水墨、先锋水墨、装置水墨等多个路径来实现当代命题的转变;也还有一类是站在传统文脉的主线上来进行转型,既保持中国画形式语言的形态与艺术审美精神的内核而又进行语言的重构与表达主题的当代性切入;再有一类是现实主义语言形态下当代题材的植入,也就是旧瓶装新酒。
中国画总体来讲是这三种现代性转型。这三种转型我们从艺术史的价值上去评价都有其意义,比如说我前面讲到的装置、表现或是构成等等这种现代主义的水墨,它把水墨作为一种材质,作为东方视觉的符号材质来向未来延伸。它用符号化的方式直接把当代观念纳入进来,它的意义在于提供了在中国视觉情境下当代探索的一个路径,它的好处是直接融入到西方语境中去,没有障碍。但是它完全丢掉了中国文化精神层面的东西,丢掉了中国视觉语言精神层面的东西,因为它认为这个东西冲突是很大的。第二种我觉得就走得比较艰难,要站在中国美术史、中国文脉的这条主线上,这条主线就是它的语言,它的笔墨精神,它的文化精神。因为中国画的视觉形态在世界艺术中是非常独立的,其艺术的完整性区别于其他艺术形态。这种传统的艺术形态有没有当代的可能性呢?能不能把它推进到当代中来呢?这个工作非常艰苦,它涉及到语言转型的问题。它要转型成为一个新的语言形态,但是它的本体、它的根、它的枝叶还是中国文化这棵树上长出来的。完成了语言形态的当代性转型才能实现当代性主题的表达。中国文化最重要的生命力就在于传承与创新,这是非常难的。还有一类是指向当代性的,但是它放弃不了已经成形的对现实主义表达的一种语言体系或者更加传统的语言形态,它用那种笔墨体系去装纳当代的内容,这条道路,较大的可能性是走不下去,半途徘徊。
我把你这几年的艺术探索放在这个语境下,放在这三个维度里去考虑,我有一个非常确定的判断,就是丁密金的艺术路线和指向是定位在将中国传统的语言体系、文化精神、推进到当代转型这一路径中的,它是第二类。
丁:我实质上对当代艺术,包括当代水墨、当代油画,其它画种,雕塑等等各种艺术都有关注。在创作的过程中一直很纠结,我非常喜欢传统水墨,笔墨精神的内容,又喜欢比较好的当代艺术,自己到底是坚持传统的路子往下走,还是抛弃传统水墨,去做当代水墨的东西呢?每画一张画我都在纠结。
二
马:终于你完成了我们今天看到这一批《漂移系列》。所以我感觉到丁老师作品的突破路径是符合所有当代性探索规律的,所有当代性探索都是在艺术精神的探索上从表象的形态转向一种内在的形态,从一种特定的形态转向一种泛化的形态。所以,《漂移系列》最关键的突破点在于去掉了《都市系列》画面中的现实性情境,比如说生活情景的现实性被解构掉了,人物的现实性被解构掉了,人物相互之间的关系指向一种叙述性的东西被解构掉了,这是最重要的突破点,他解构了人物的现实性,就是人物非生活角色中的人物。另一方面《漂移系列》解构了现实的场景情境。同时,也解构掉了单个人物和多个人物存在一个叙事性的问题。我们回过头来讲,这三个方面的解构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他将许多表面性的东西解构掉了,从而指向了一种内在的东西。叙事性、场景性、人物的现实性解构掉了之后,人物会呈现一种非现实人、非社会人的一种存在,它指向了一个人本体的存在,这是当代精神中最核心的问题,即指向了一个人本体的存在。如果不解构掉这些现实性的存在的话,便进入不了这个深层。这个道理对所有人来说都极其明白,但是如何去解构它呢?解构容易,解构出来后形成的东西又是什么样的?这是非常艰难的。所以我们现在看,你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即解构了以后,人物的总体特征是一个游离状态,人物之间的关系呈现出一种纠结的相互缠绕状态。整个的视觉情境,又产生一种冲突的对抗的状态,这就是你作为一个艺术家心灵层面所体验到的一种当代状态,当代文化状态,生存状态,同时也是世界文化格局,方方面面的生存格局的一种冲突、困惑、纠结状态,你用你的视觉情境一下就切入到了本质,这是艺术家个人的机缘把握。
丁:刚才马老师分析了我2014——2016年的这批作品,在创作的过程当中,的确是在做这些方面的探讨。我思索原来的作品到底存在哪些问题。即都市题材虽然在表现形式上有突破,但还是在模拟现实的框架之内。如何突破?怎样找突破点呢?能不能改变画面中特定的现实场景,把人物带入梦境之中?当时我创作了一幅《太空漫步》的作品,由此生发出人在太空中的状态,人物在太空中舞蹈,在太空中漫步,在太空中跑酷。有时候飘飘然,敞露胸襟,舒展肢体,飘逸荡漾。有时候痛苦,烦恼,无序绕构,混沌一团,不知所向;他们仰望蓝天,俯瞰地球,反观自然,仿佛在审视人类生存的空间,在寻觅和回答自身的生命状态和生命意义。在我的审美视觉范畴内,这是一种现代诗歌的意境。这即是我创作《漂移系列》的心性迹象。在《漂移系列》中,人物之间的衔接没有物理上的合理性,纯粹是视觉上的合理性,是视觉安排的需要。我在画《漂移——16》这幅大画时,强调一个“写”字,用大提斗笔,一笔下去其笔触十几公分宽,线面交织,笔笔相连,书写的感觉全都有了,这个时候画起来特别痛快,没有局限于自然形体的衣褶、鼻子、眼睛等细节的勾画描摹。一张五米长的大画要体现“写”的连贯性,画出生动的气韵是有难度的。首先要让自己感觉到这幅画是一气呵成,笔触形态是书写的,是传统笔墨精神要求下的视觉形象。我的思路是清晰的,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清晰的。
马:就此我想集中谈一谈当代艺术的思想观念和语言问题,我认为这是你画中最关键的价值点。你的这批画引起了我强烈的反响,在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主线上进行的当代转型和现代探索,要不要放弃艺术语言上的探索?这是一个重要的价值点。因为中国的水墨语言,除了是情怀的抒发之外,还有着重要的视觉美感,中国画笔墨结构的精巧性,意蕴的微妙特性,书写性,笔墨的灵动特性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唯美,有其视觉节奏,视觉和谐,是至上的纯粹的美感因素。当代艺术是可以舍弃掉这种东西的,因为当代艺术有着反唯美、反视觉和谐性、反美感的基本特征。你的作品最重要的价值点就是能够将传统语言沿着推进的脉络演化成当代的语言形态,你的这种语言形式在整个中国画语言历史长河中是立得住脚的。你的画一丝一毫不曾放弃笔墨的精神、书写性的精神、画家情怀的精神,画家文化修养直抒胸臆的笔墨传统。在你的这批画中,我不看整个画面的视觉形式,我会在很小范围内去品味线性笔墨力度,水墨的精致配合,不可拆解性的视觉完美配合。这些作品是否是地道的中国艺术精神延续传承到当代的一种当代性,这是一个标志点。对当代性笔墨形式的探索,是需要长期且深厚的文化精神和笔墨修养的积淀,不是随便一个搞当代艺术的年轻人能够做得到的。所以恰恰是很多人做不到,就放弃了笔墨精神,因为放弃笔墨精神与表现当代性本身是不谋而合的,西方艺术本身就放弃掉了视觉,虽然后现代主义有所回归。这是丁老师谈他的探索过程引发出我的判断。
接下来我们要深入探讨的是丁老师这批画在中国当代艺术整体格局中怎么去判断。我认为丁密金在同类的探索中是一个至高点,换句话说就是具有代表性。他的画在现代艺术的转型中,在生存状态的表达上具有代表性,是一个至高点,进而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经典之作。其至高点表现在,当代话题要求美术作品要指向一种精神,指向一种内在的生存状态,这就是后现代面临的人类生存的命题,文化的命题,人类未来性的命题等,这些命题在我们的时代产生了混杂。而目前是有诸多疑问的,包括科技的疑问、社会状况的疑问、世界一体化与多元的疑问,传统文明的消失、新文化的产生、新的生存状态的产生、新的生活方式的产生对人本身的冲击等等的疑问。新东西的产生过快过多,社会生活发生了急剧的变革,人类的未来具有不可约定性。人在一个高度变革、高度不稳定的全世界的文化格局下,个体的生存、群体的生存、一个国家、一个文化圈的生存都面对着未来的挑战,没有结果,没有一个公认的未来性的路向,这是时代的命题。因为当代性可以指向对现行体制的批判,对当下文化的批评,这就是所谓的精英思维,但精英思维还只是一个局部性的问题,还不是一个本质性的问题。丁老师的画在这个当代性的精神语境下,所传达的精神理念很饱满,并且不是单一性的个人的纠缠、纠结,不是单一性的人的失落,不是单一性的人的堕落。这个图示是高度聚合性的,一幅画聚合了现时代的整体存在的文化冲突、个体冲突、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冲突。丁密金作品的价值点就是超越了局部的、某一个单一纬度的,现实当代性的体验和判断,既不是环境伦理的,也不是现实堕落的,也不是对现实乏味的趋同化,也不是科技工业对人性的剥夺,也不是对现实嘈杂的质疑等等。他把这些扔到一边,直接回答的是本质性的问题。所有这些呈现出人们需要面对未来,需要走出当下,需要去面对终极性的问题。实际上,每一个时代文化的核心都在于此,这个问题一旦解决了,人类就往前走一步。所以我觉得这批画具有标志性,是一个至高点,足以成为当代中国画探索的时代范本。
三
马:在清楚了这批画的探索路径和价值点之后,我们可以对其进行总结或者说一个进一步的定位。《漂移系列》它在美术史上究竟有没有标志性的意义?我认为具有标志性与当代范式的意义。之所以是标志性,是因为它其包含了以下几个要素:第一,它是标志性的,代表当代的,绝不是一个过度的、含糊的、探索的中间状态,而是一个深度的,彻底的表达当代性的一批作品;第二,一件经典作品一定是具有语言形态的高度纯粹化。以《漂移——16》这幅画为例,丁老师的画每一笔下去不是推敲出来的,而是天然而出的东西,要达到这种天然,需要几十年的积累,这幅画我看语言层面足以支撑其成为标志性作品。因为这个语言是从中国文脉精神中发展而来的,他不是简单的拼贴,而是靠实现作品的主题来定位语言形态,同时又要把中国文化的精神传承下来,并且化为个人的无意识状态,最后形成整体、局部、细节的不可拆解性、完美性;第三,这幅画对未来性有启示性。他站在中国画传统的文脉主线上形成这样一个形态,将传统语言形式与法则与当代性视觉形态完美的结合而呈现了突破,这足以成为对未来发展支撑性的存在,足以成为对未来探索引领性的存在,具有对当代艺术范式的作用、标本作用。这是我最后要重点总结的一点。
2016年11月7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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