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到来了。2017年的最后一天，根据国务院一年前发布的通知，这一天是我国全面禁止象牙制品贸易的截止日。也就是说，我国所有象牙定点加工单位和定点销售场所，从这一天起全面禁止加工和销售象牙及制品。这意味着我们熟悉的特种工艺美术行业的牙雕生产将“无物可雕”。看来，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即从源头切断了象牙制品的原材料供应，这是我国承诺国际环保组织“野生救援”，遵守国际法禁止象牙买卖的实际行动。未来，任何象牙交易都是违法行为!

牙雕作品

　　象牙一直以来被誉为“有机宝石”，其雕刻工艺制品因色泽柔润、坚实细密而成为文玩中独具特色的品种，备受藏家珍爱，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象牙雕刻工艺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考古确证早在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山顶洞人，就以象牙雕刻作为饰品并随葬。《史记·微子世家》载“纣始为象簪”，视为珍品。象牙的精细、珍贵堪与宝石媲美，这从荀子传下的造物审美观可知晓几分，曰：“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这牙雕既有自然属性的美，更有人为属性的美。其美的内质和美的外貌，成为传统工艺美术的重要审美原则，牙雕终成为传统工艺美术“四大名旦”(象牙、玉器、景泰蓝、雕漆)之首。自宋元明清传至近代，多集萃于北京、南京、广州和上海，形成牙雕著名的四大产区。

　　自20世纪80年代之后，出于保护大象种群的需要，在拯救濒危物种问题上，国际社会日益强化对象牙制品的贸易禁令，相应对象牙原料供给逐渐收紧。我国于1990年6月1日停止从非洲直接进口象牙，1991年又全面禁止象牙及其制品的国际贸易，明确任何商业性进口象牙一律不获批准。在象牙原料贸易禁止之后，象牙收藏呈高涨之势，其价格在禁止绝唱中不断升高，以前些年统计来看，象牙工艺制品的价格已狂升了100%。然而，存世牙雕制品日益减少，四大产区的象牙雕刻工艺大多到了濒临歇业的境地，这从象牙禁止贸易来说，倒是利好的消息。

　　然而，禁止所有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之后，象牙雕刻工艺该何去何从?尤其是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面临的问题将是非常现实的，即如何真正实现保护与传承。前些年，为了象牙雕刻技艺的传承，文化与轻工部门作出了抢救性记录和技艺资料归入博物馆的收藏工作，还吸收技艺名师从事相关保护牙雕工艺制品的修复工作。再有牙雕企业的探索转型，诸如，广东知名牙雕工艺大师张民辉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和几位志同道合者创办花城博雅工艺厂，探索通过替代材料来传承牙雕技艺的创业之路。如今，由该厂以牛骨、骆驼骨替代象牙雕刻技术日趋成熟，这种成熟不是以往简单的骨雕，而是作为象牙雕刻工艺的仿制探索，由此打造出与象牙制品相差无几的品种。南京仿古牙雕代表性传承人戴德裕，可谓是仿古牙雕的第三代传人，他对圆雕、立雕、浮雕、镂空雕、线刻等技艺皆可说是得心应手。并且，还自创一套仿牙雕做旧流程工艺。牙雕转产后，他以替代材料将南京特有的仿古牙雕特色进行了有效的保留，创作出许多富有浓郁传统趣味的作品，让传统牙雕工艺依然绽开绚丽之花。由此可说，保护与传承的路径多种多样，关键在于积极引导和培育转型条件。

　　综上所述，象牙原材料被禁止进口之后，给象牙雕刻工艺带来的思考是多方面的，笔者以为有两方面是比较突出的：一是象牙雕刻工艺的技艺传承需要重视和落实;二是象牙制品替代工艺及材料的转型与开发需要引起关注。

　　关于第一方面的问题思考，需要先就“传承”内涵进行剖析。所谓“传承”乃二字各有其解，“传”有“传递”“传道”及“传统”之解，俗话所说的“言传身教”是比较典型的“传”字本义，即将过去的“传统”以某种方式传授下来，如传统工艺美术技艺就是靠传授而来;而“承”可作“捧着”或“托着”来解，又或“承”有“顺承”“接受”和“继承”的含义，并含有更强烈的“慎终承始”之意。依此而论，象牙雕刻工艺在“无物可雕”的情形下，依然可“传”，这便是如上述的对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技艺开展抢救性记录等项工作。当然，还有引导其使用替代材料发展其他牙雕或骨雕等技艺，以替代材质将其技艺传承下来。事实上，以往牙雕学徒的习艺过程多半是以骨雕为基训的，如选用牛骨进行雕刻练习，牛骨材料无论色泽、硬度、雕刻方法，乃至表现效果都与牙雕比较接近，且牛骨成本比象牙低得多，故适合做训练材料之用。如此说来，仅技艺，或者说传承人保护诸方面，仍可以有相应的条件得以延续。然而，专事来说“承”，就比较困难了。因“承”特别讲究“慎终承始”，既然象牙材质告罄，那么，替代材料来做仿制，就不可能是真正的象牙雕刻工艺了。故而，从禁止象牙商业性加工销售及制品流通为起点论说，只能是不做开发性生产，这才是有效的保护。从某种意义上说，象牙雕刻工艺或许是在众多非遗项目中最先成为真正遗产保护的传统工艺，从而成为博物馆艺术，即活态(及生活形态)失去之后的另一种保护方式。非遗保护不是孤立的，如果失去活态，确实只能是保存这一种方式，这就是博物馆艺术。且非营利性社会文化团体、行业协会是否可以整合现有资源组建象牙雕刻技艺工作室，有针对性、有计划地开展学术性研究工作来支撑博物馆的收藏。如此而言，这符合历史进化之后的归宿。非遗保护也应当有这样的投入，是非利益交割，特别是在无经济活动和商业活动的背景下，象牙雕刻工艺的这种保护也就成了文化形态的一种保存，这一点我们应当接受，也必须要适应。

　　关于第二方面，前述事例已经得到证实，这里需要再强调的是，引导象牙雕刻技师用替代材料传承雕刻技艺，开发和研究新材质非常关键。笔者近日到访广州等地，见到采用猛犸象牙的替代制品，这不失为一项材料开发。但猛犸象牙和现代象牙有着不小的区别，不仅仅是硬度、密度、润度等区别，还有牙色和牙纹肌理和牙的构造区别。猛犸象牙的夹角小于90°，而现代象牙则大于90°。故这类牙雕制品在切割方法和选择不同牙雕部位更是讲究，如若牙的纹理或原生结构遭到破坏，那么，对于牙雕制品的成色来讲就是极大的损坏。当然，鉴定真伪牙质更是关键。

　　无象牙可雕，偷借其概念以示回避杀戮，殊不知，一则猛犸象是地质史上冰川时代的庞然大物，其牙也早成为化石，古生物的珍贵遗存也应予保护。二则是新品开发，既然是替代制品，就要有创新意识呈现，而不应该是走仿制的老路。推陈出新，时不我待，这或许是另一个议题，就此打住吧。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张晓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