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人的画有一种不知不觉让人走进去回过头再看一看的感染力，画的笔调取轻松一路，甚至有些了不经意。前后所画的人物意趣有些不同，早先入手的题材，用画家自己的话说，ò无非是三三两两或四五佳丽，偶尔点缀上一两个小男人ó，扮出看山望水，临风惆怅的样子，类似《红楼梦》中伤春感怀的角色。近年的画作，题材相对多样，憨厚质朴的农民、形骨奇伟的罗汉高僧是其中的一部分，人物和景致仍然简淡，即便是感伤，是喜悦，也只有淡淡的一抹颜色，格局变得开朗。这样画，画家自觉门前有古风吹来。不过他仍是本能地定睛看看发生在身边的新人新事，不让自我迷失，见出今人的色相，故而命题为ò新古意ó。

　　以古为新，是一种文化再生的理念，欧洲有文艺复兴，中国有文学上的古文运动，绘画上的复古思潮，都曾引领了一个时代或一个地域的革新，在今天看来，留下记忆的复古运动，多有借古开今之功，ò古意ó的倡导者们如韩愈、苏轼、赵孟？、董其昌等人的作品，文学的，书画的，往往是格调有古风，笔下每有新意。子人平日潜心诗画，读史论今，作画远法周？顾闳中，近取唐伯虎、陈老莲、金农、华？诸家，属意于自然平淡的文人逸品。人物用笔细劲若游丝，置景疏阔简远，偶见折枝远山，看上去都有古法的依据。在笔法格调上师模古人，子人有在中央美术学院读本科、硕士、博士的科班优势，所以落笔即见功底。

　　子人的古意转借于诗情，最初亮相的画，常将画中的意趣配上相应的诗歌词曲，从乐府诗，从闺怨词，乃至从山歌调中寻出，多是内心悲喜情感细致入微的写照。诗和画放在一起，整体的气氛大致可以把捉得住，但思绪却是个体的，自在的。在场景中的人物，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独享着悲喜，彼此几无关系，观者读这些诗和画，思绪落在诗与画的个体之间，一定会有不同的感受。那种经验也许是画家所欲表达的，也许不是，但有一点是真实的，它在牵着画家和观者去体验人生的一段经验。

　　我相信，被画家收入笔下的定是曾叩动过画家心弦的人和事，情和景，一些是身边的现实，男男女女的情色世界，既是过去时，又是过来人。画中的人物好像置身其中，又仿佛置身事外，作冷眼的旁观。进入到这个语境之中，人物只容有内心独白，所以子人曾用ò入境无语ó和ò女人味ó来作画展的标题，进出画中的人，恰如大观园中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众生相。另有一些是深藏的记忆，如《挽线图》，画儿时跟随母亲像个小尾巴摇来摇去的片断。如《夜读图》，画发蒙读书时母亲在灯下陪读的情景，概有真实的生活经历，记忆深刻，伴随着个人的成长，更可见画家的赤子之心。

　　子人近期的画，有以古谋新的气象，境界有了升华。同样画都市的男女色相，却有看醒挣脱的诉求，不再沉在水样的柔情中，闺怨自伤的情绪渐在消退，有洗脱铅华还回本色的自然样态。反映在笔墨上则流利劲爽，温润清亮。格调上则多了些雄健的因子，把原来胶柱在小女子内心哀怨的诗情导向对众生的观照。同样是轻松的基调，他画江西？陂的农民，多了质朴，少了矫饰。新画的罗汉像，运心力于笔法，奇骨之下，可以看到慈悲柔软的广大人性。

　　走上ò与古谋新ó的路，子人是自觉的，由矫情的都市男女而入得婉约之古意，十年之间，阅历积淀，思考体悟，然后回复本色，在艺术上出得婉约而归于朴厚，子人又见新古意的一片新天地。

罗世平（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本文原为二○○八年台湾佛光缘美术馆展出作品集《新古意——雷子人作品》序

作者：罗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