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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指心灵的震撼 ——读周韶华先生创作随感

  周韶华先生的人生充满了传奇。1929年出生于山东荣成一个渔民家庭的他,由于母亲早亡,父亲在异国谋生也下落不明。迫于生计,他11岁即做童工养活自己。机缘巧合, 1941年,年仅12岁的周韶华参加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五支队,由于年龄小,主要从事战地美术宣传工作。1948年随军渡黄河南下。在解放战争中还曾获立三等功、一等功和评为甲等模范。也许,按照这条军旅之路走下去,今天的军界就会多了一位将军,但是中国画坛却可能少了一位大家。

  新中国成立后,毕业于中原大学美术系的周韶华,长期扎根在湖北,先后在文联、美协、美院等任职,成为湖北美术界一面当之无愧的旗帜。

  生于山东的周韶华先生,在他的血液里与生俱来流动着山东人雄浑厚重的气势,同时长期生活、工作在湖北,荆楚文化的浪漫和多样性又滋养着周韶华先生的艺术创造,鲁、楚文化的双重熏陶,使周韶华先生的创作在大气磅礴的同时,也充满着诗人般的浪漫情怀和神奇的想象力。

  尤为难得的是,作为一个从军队中走出,历经过战火硝烟的艺术家,他的艺术创作并没有过多服务意识形态的宣教因素,而始终在艺术本体上进行探索,试图在艺术的本质规律上找到解决困扰中国美术再度复兴的症结。所以,周韶华先生艺术面貌的多变并不是盲目的,每一个阶段都在尝试解决一个困扰他的难题,而似乎每一个答案的得出,又是另一次解题的开始,就是在这样近乎修行般的自我修炼、自我突破的过程中,周韶华先生的创作越来越接近他所追求的“本源”。

  一、对形式美的极致追求

  在周韶华先生的作品中,无论是仰韶彩陶的浑厚凝重,还是雪山江河的流动变化,以及深邃星空带给观众的无尽想象,在画面的经营、布置和选择上,看似随意潇洒,却暗含他的深刻思考。

  一直以来,对于形式与内容关系的争论从未消退。是形式大于内容还是内容大于形式?这也是困扰艺术创作的重要问题之一。西方直到20世纪形式主义美学的异军突起,才对西方现代艺术产生了革命性影响,也缔造了真正意义的思想解放。其代表人物英国艺术批评家罗杰·弗莱就认为,形式是绘画艺术最本质的东西,由线条和色彩的排列构成的形式,把“秩序”和“多样性”融为一体,使人产生出一种独特的愉快。另一位代表人物克莱夫·贝尔亦指出,再现性内容不仅无助于美的形式,而且会损害它。由线条、色彩或体块等要素组成的关系,自有一种独特的意味,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只有它才能产生出审美感情。这种形式主义美学为西方现代主义,特别是抽象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理论支持。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美术界,在“十七年时期”、“85新潮美术时期”和新世纪前后,对形式与内容的争论也都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和理论支持。种种说法纷纭,不一而足。而绘画之所以又被称为“美”术,说到底,这是一种以特殊方式表现“美”、传达“美”、甚至升华“美”的艺术。只有传达、表现了“美”,才让艺术创造变得更有意义。周韶华先生的创造并不以形似为终极追求,一切物象在他的笔下都被变化、改造、升华了。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传达一种意象性的情感,但又不是抽象主义式的。他在抽象与具象、形式与内容之间找到一个动态的平衡点,并最大限度地彰显其缔造出的美感。

  在周韶华先生的作品中,画面的视觉冲击和强烈感受是他所看重的。他很少表现无病呻吟式的小情小调,对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文人性,尤其是那种散淡飘逸的画风也是刻意回避。他的笔下,即便是一棵兰草、几尾游鱼,都独具别样的厚重积淀和历史沧桑。在《国风归来》系列中,他就试图以民间艺术所蕴含的厚重的民族文化特征来冲击日趋程式的中国画创造。《鲤鱼跳龙门》,这个家喻户晓的民俗题材,被周韶华先生赋予了不同的审美内涵,作为画面主体的鲤鱼似乎被置放于一个独立的空间之中,以近乎简笔画的方式塑造鲤鱼,古朴简约,却不乏造型的韵律和动感。鲤鱼跃起的瞬间,身体呈现夸张的弯曲,这与背景中复杂的水纹造型形成了和谐的呼应效果。整幅画面没有一点墨色,以花青色表现画面形象并题款。印章的朱砂红点缀在大片的花青之间,形成了色彩的强烈对比与碰撞,就仿佛在一片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片涟漪,堪称点睛之笔。还有如《生生不息》,他首先将画面营造成一个充满韵律感的旋转空间之中。三尾红色的锦鲤,回旋在水墨营造的转动空间之中,呈现的是他对中国太极图、阴阳鱼的独特理解,取名《生生不息》也正暗含了中国传统哲学的精髓,即阴阳、黑白、动静、和谐的辩证思想,这也是中国人了解万事万物运行的法则,以及对于奥妙的宇宙万物本源所体悟出极高明、精微而深广的古老智慧结晶。也正是出于对这种哲学思辨的观照,在色墨的呼应以及刻意简化的鲤鱼造型上,都体现出周韶华先生的一种审美判断和追求,我将这理解为将中国画精髓的写意性发挥到极致的大美精神。

  对形式感的追求表现在周韶华先生作品的方方面面,还比如他在画面中对线条和笔墨运用的不落俗套。他的画面是动与静的最好结合。特殊的线条、笔墨处理方式,使他的画面并不是单纯的静止空间,而具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流动性,这种特性在他的《山河纪行》系列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山河纪行》系列是周韶华先生写生与摄影的合集,也是他遍布祖国河山万里行迹的精华浓缩。作品所传达出的生动感受也是其亲身经历的真实再现,他将自然山川的震撼在画面中做了最好的诠释和呈现。不论是重色的渲染,还是水墨的营造,都能巧妙地把握山川物象的精髓,虽寥寥数笔,但线条与墨色晕染的完美结合,仿佛赋予了对象一种灵动的生命力。比如在2009年创作的《阿尼玛卿山》,在这张不大的小画(四尺三裁)上,几乎没有线条对山体形象的束缚,单纯依靠墨色的浓淡变化却营造出咫尺万里的雄壮气势。在类似的题材画面中,体现出周韶华先生对水、墨、色、笔以及宣纸结合在一起后超强的把控能力。没有墨线勾勒的造型,墨、色在水的激荡下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晕染效果,也使画面充满了极大的偶然性。但正是这种偶然性,也极大地丰富了画面的层次感。周韶华先生尤为擅长对画面气息的把控,特别是对“留白”的处理,很难想象墨、色在大量水的晕染作用下,还能产生如此巧妙恰当的“留白”效果。而正是这些“气眼”的神奇存在,才使画面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周韶华先生一直努力突破中国画传统的拘囿,试图创造一种有别于文人画乃至于中国画传统样式的独特面貌。而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色彩的大胆使用。在主流中国画的发展历史中,一直保持着重水墨轻设色的传统,特别是宋元以来统治中国画的文人画传统,更是以营造具有文人情怀的情趣、意境为重,将散淡、萧瑟的画风奉为上品,注重笔墨的情趣和玩味,而对设色避之不及。因此,在中国画传统中一直就有着“色墨相碍”的论调,时至今日亦是如此。而周韶华先生却偏反其道而行。在他的作品中,既有单色的勾画,也有多重色彩的层层积染,还有墨、色的交融碰撞。这看似违背传统规律的创造,却在他的把握下被处理得和谐自然,浑然天成。比如创作于2009年的《黄河入海流》,花青与加了淡墨的赭石几乎是等比例的存在,在多处“留白”点的穿插下色墨彼此纠结缠绕,充满着韵律般的美感。还有如《云南德坎印象》,重墨掩映在氤氲的色彩中,画面的“留白”也生动的表现了紫气烟岚的效果。在水的作用下,颜色的浓淡变化也好似受到光线的作用,使观者在感叹水墨晕染的神奇时,也被画家独特的创造性所折服。

  毫无疑问,扎实的基本功、超卓的天赋和经年累月的创作,已经让周韶华先生在绘画上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你看他的《黄河正源卡日曲》,亦或《明月出天山》,不论是单纯的线条还是丰富的水墨晕染,都能做到超然于物象而直指本体精髓的精神特质,这也是对形式美的最好诠释。

  二、奇幻的想象力

  读周韶华先生的作品,给我一个很大的感触,就是他的创作几乎无所不能。人物、山水、花鸟,作品包含了大千世界,气象万千,对各种题材和内容都有独具的感悟和创造。从两河寻源的佛像壁画到山河纪行的云烟沧海,再到天地江山的崇山峻岭,甚至神游星空的宇宙洪荒,莫不如此。而可贵之处更在于,似乎每一个事物本身都能对他产生极大的触动,以至于他并不是对对象寡淡的描述,更是倾注情感的呈现。这种艺术创造的敏感毫无疑问源于他的天赋和灵感。很难想象,温文尔雅如神仙般飘逸的周韶华先生,却能以自己的画笔呈现出如此多样的面貌,既有大刀阔斧,也有柔美婉约,既有历史积淀的厚重,又有当下生活的情趣,处处充盈着不输于孩童的想象力。

  如果说对周韶华先生想象力的最好诠释,我想那要非《神游星空》莫属了。正如他在自述中所说:“在这个令人陶醉的宇宙里,空间的无限成为时间的无限,成为命运、历史、生命的无限历程,成为精神人格不断超越和实现的梦想,成为崇高的人类社会理想不断超越和实现的渴望。”他将这一系列作为实现人格超越和梦想实现的承载,这也是当代社会人们对精神家园的渴望与回归。而在艺术上,他却希望以此“进一步拓展自己的视野,延伸自己的艺术思路,以金声玉振、石破天惊的构造来打破以往的思维模式,以求艺术视觉上的突破。”由此可见,这一系列寄托了他在艺术上的更高理想,也是他最为珍惜的——自由想象的空间。“我觉得艺术上最需要有自由想象的空间,艺术表现上最需要有多种选择和寻找表现的多种可能性和余地,以大视野展开的宇宙无穷景象,昭示着对视界的种种限定已被粉碎,真正进入道的境界,形而上的超越。”由周韶华先生的表述可以看出,《神游星空》系列更像是他在数十年艺术积淀上的一次爆发,他渴望自由的愿望如此强烈,而这可能也是他永远充满创造性的源动力。《神游星空》系列带我们真正走进了一个艺术的奇幻世界,每个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寻自我艺术和审美的终极理想。

  同样是抽象的用笔,同样是忧郁的蓝色,同样充满着神秘气息,周韶华先生的星空,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梵高笔下的星月之夜。那纠缠的笔触,似乎无穷尽的运动感,都能轻易地将观众带入一个静谧的世界。艺术家以自己的画笔营造出一个巨大的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空间,使精神在这里自由地徜徉。比如创作于2008年的《星河旋流》,在巨大的旋转气流的作用下,仿佛世界万物都急速运动起来,黑色的夜空,蓝色的星海,以及位于画面中心的强烈光点,都在营造一种神秘而无尽的视觉氛围,这种神秘感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对星空与生俱来的神秘感,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宇宙、天地的敬畏不无关系。虽然,中国人在很早就已经开始了对宇宙天地的认识,在汉代就初步形成了对天体运动和宇宙认识的学说,但是不可否认,在自然科学层面,特别是对地球外空间的探索,我们相对于西方还有很大差距。中国人更善于向自我的内心求索,去感悟、体会精神世界。而周韶华先生在踏遍祖国大地,深悉古今文化之后,将关注的目光投入了一个未知的神秘世界——宇宙星空。就像他所追求的“把人们从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带到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对此的理解和表现,是我的终极宇宙观所使然。从古往今来到天地人和是宇宙观的合乎逻辑的跨越穿行,是广袤无垠的天界之旅。”“科技的进步又推动了人类对宇宙观测和感知的能力。近半个世纪天文学的巨大进步把我的梦想也催化成一次精神上的宇宙之旅。”不论是天界之旅也好、宇宙之旅也罢,正如周韶华先生所说的,《神游星空》的创作,对于他不是苦修,而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旅行,也是他几十年梦想的实现。当我反复欣赏周韶华先生的《神游星空》系列之时,愈发地被他画面所传达的形式美、写意性和奇幻的想象力所折服。就像他在2008年创作的《太阳创生了人,人是太阳的主人》,在一片大红的背景下,太阳光芒的力量被渲染到了极致,一个巨大的太阳,在火焰纹的围绕下,被塑造的像是一个图腾。抽象而简笔化塑造的人,位于太阳的中央,张开双臂,一手持弓、一手持箭,对太阳的圆形是一个很好的分割,画面的形式感极强。而应该是通过揉搓宣纸造成的肌理效果,围绕在太阳周围,也避免了颜色平铺而造成的板滞感。还有《风景之源》,这也是一幅具有很强视觉冲击力的作品,在深邃的夜空里,一圈耀眼的明黄色包围着巨大的球体,在这个球体中,水墨的幽暗与黄色的明亮在水和胶的作用下彼此碰撞,形成了晕染的自然效果,又具有自然的流动感。还有2008年的《羞涩的面纱》,这可能也是《神游星空》系列最具风格性的作品之一,画面的色彩明丽而多样,在一片好似极光般绚丽色彩的包围下,原本黑暗幽深的宇宙也让人没有了恐惧感。画面中那个蓝色的星球,也许并没有具体的指向,只是一个球体对画面单纯抽象性图形的弥补。颜色在整幅作品中都好似具有了生命力,有着各自的律动感和空间层次。那熠熠闪耀的星空,似乎隐藏着无数的故事等待向观众诉说。而尤为吸引眼球的,是那两抹看似随意的红,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堪称妙笔。

  面对他那绚丽、静谧和奇幻的星空,很难想象,已处耄耋之年的周韶华先生,还能够有这样的勇气突破自己,他的脑海中还能充盈着如此的奇思妙想。在他似乎已经“跳出三界外”的艺术想象力中,将天地、宇宙、大美的概念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在周韶华先生的身上,让人真正体会到了中国画是一门积累的艺术,境界、品味、格调和视野决定了他作品的超然物象和个性鲜明。当你陷入他那水墨交融、纵横恣肆的画面之中,在被他奇幻想象力折服的同时,也不禁在内心感叹自己已经无法跟上他的思考和脚步,我想,可能这就是大师吧。

  

  董雷    1981年生于沈阳,2004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2010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学博士。中国国家画院助理研究员。文化部青联副秘书长。曾出版《中国当代艺术家谈艺录·王镛卷》;国家重点科研课题《中国现代美术史》、《中国画院史》撰稿人;《高山仰止——王朝闻百年诞辰纪念集》执行副主编,曾先后两次获得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科研之星”称号,作品多次在《美术观察》、《美术》等核心期刊发表。

作者:董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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