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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12 01:41
朱以撒
对于王家卫的《花样年华》,不少人津津乐道的是女主人公苏丽珍身上的旗袍。苏每次出场都是以高领旗袍亮相,配合旗袍的是她的气质、神情还有行走的姿态。有人复观,算着旗袍的件数、色调,把旗袍作为视觉的盛宴。的确,这些精美的高领旗袍都不寻常,使人着迷,它频繁的出现贯穿了整个过程。譬如表现在芝麻糊的情节上——有人告知苏丽珍,周慕云病了,想吃点芝麻糊,此时苏是一套旗袍;接下来苏熬芝麻糊,又是一套旗袍;周慕云对苏的关心表示谢意,此时苏又是一套旗袍。由于旗袍的突出,有人看此片就是看旗袍,因为旗袍好看,其余可以忽略。
把心思都集中于好看的外表,让人感到好看如此有魅力——一件件旗袍吸引了观众,形成一种惯性,希望苏丽珍的扮演者张曼玉再次出来时,又是一件新的花色旗袍,万种风情。
书法作品中,也不乏很好看的,不乏很不好看的。很好看的往往吸引人,学而不已。汉隶中的《曹全碑》无疑是最好看的,美女拈花,长袖善舞。好看总是有规律可循,诸如在用笔上高柳垂丝,蛱蜨穿花,不胜婀娜潇洒。在结构上端人佩玉,修竹临风,仪形协和。王羲之书属于好看者,尤其是《兰亭序》,使人见之有江南的婉约秀逸,翩翩美少年。照此学好了不愁不受欢迎,它是那么地合群体欣赏的心理、眼光。古质今妍这句话是不错的,由质朴而华丽,物质生活丰富了对形式就多讲究,以求美观。一件作品要形成有内涵可以品味毕必是长久之事,而外在功夫总是易于学,易于实施。这方面的倾向是整个群体,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门类。所谓包装就是外在形式的再加工,它是多出来的一道工序,是非书法的,但却能使书法形式好看。好看的前提是自然的,《兰亭序》很好看,却没有装饰痕迹。好看如果走到浮艳、花哨、巧媚,那就落俗了。不过,《兰亭序》的好看之外,还有更值得咀嚼的内在蕴含,只有如此,《兰亭序》才有价值。
一个人的书法生活展开之后,经过数十年实践,场景变了,形态变了。少年爱风花,笔下也就多了剑弩逼人,龙虎风云,而后渐渐趋于平和实在,沉着稳重。白居易曾经说自己:“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已经变得锋棱尽销老成持重。因为时间过往,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维度,而是一个人的情怀在时间里发生了转变,这种转变不是突变,而是涓滴细流般地流逝,使他不同于过去。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在场者,过往只能回忆,不能回去,那么他的笔下也就是此时的模样。如果颜真卿晚年的书法仍然与《多宝塔》等同,只能说他的审美思维与技能水平都停滞下来,无论是公共审美空间、私人审美空间都没有得到拓宽,也就是静止了。但是,如果说好看,《多宝塔》比《家庙碑》要好看得多,风度翩翩,少年意气。一个书法家越往后,书法作品形态往往不是漂亮了,而是趋于丑了。由于阅历深了,识见广了,那些好看的表象渐渐退去,由外在而内在,就思考着笔下如何多一些象征、隐喻意味的情调,而不会再以直露的外张形式重现。这是个人书法艺术生存体验的进步,一日一程,不断深入。有趣的是书法家的审美进程向前了,有的欣赏者还停留在原地,依旧喜爱他旧日作品的好看,责备他如今写丑了,难以接受了。他们无法洞穿作品的内涵,也难以感受此时已内敛含蓄的点线,平和拙朴的韵致。这种书法家和欣赏者错位的关系,只能说他们的审美距离拉大了。
就如同《花样年华》中的旗袍,它是让你看的,又不仅仅是让你看的,它不会无来由地一次次出现。它是为时空服务的,是有寓意于其中的——它具有了对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香港身份的确认;六十年代香港城市空间生活的追寻、怀旧;还有对这样的空间下产生的情感的小心翼翼的阐释。如果不让张曼玉穿着这一系列的旗袍来体现,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服饰可以担当。
只看到旗袍的外在之美,就辜负了这部片子。
(作者为福建师范大学教授)
来源:雅昌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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