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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以雅昌专访为基础，原作者邹萍

与此同时，业界掀起一轮由此木雕展览引发的，关于认知传统、艺术本体价值、审美接受等议题的讨论：我们的木雕记忆如何活化，从而以更恰适的姿态走向未来？

此次亚洲首展，其实是艺术家第二次来杭州。作为促成展览最为重要的核心引渡者，应金飞曾于三年前邀请布鲁诺来杭州举办讲座。这其中既有艺术家之间的惺惺相惜；也有美术馆管理者的前瞻与绸缪；更有时代坐标中，一位艺术从业者如何在传统与未来间寻觅定位的思忖与考量。

在此背景下，布鲁诺 似可为我们当下的创造者如何前行提供了样本和可能性，因而他的作品和展览具有了意味丰富的启示意义：除了某些惯常，世间还有更多诠释传统记忆的方式。由此也展现出应金飞对艺术本体的尊重：杰出艺术家本身就是时代的选择，他们身上聚焦的绝不仅是个人价值，而是必然浓缩着时代转折之痕迹。

在展览即将落幕之际（12月23日），

不妨静下心来听听应金飞的解读，

以及他做出这些选择的最根本缘由。

《沉默的情感—布鲁诺·瓦尔波特作品展》展览现场

应金飞为布鲁诺颁发捐赠证书

雅昌艺术网：最初看布鲁诺的作品时，最打动您的什么？

应金飞：我受打动的最直接原因是他的绘画性。首先是色彩。他作品上那种斑驳的痕迹是怎么产生？据他自己说，是因为他在木头的本色里很难辨别到空间，刷白后就可以看到木头的起伏关系。这种斑驳的审美实际便是欧洲人对传统记忆的保留。同时，他有很多雕塑会故意做旧，保留一些痕迹，完成后自然开裂的裂缝也多会被留下，这都依附于欧洲人固有的某种审美体系。

颜色的斑驳与木头纹理之间微弱的对比，以及他用铅笔画眼睛等方式，都体现了一种绘画性。中国观众看他的东西会感觉特别写实，这与他习惯带有绘画视角来创作有很大关系。

除了色彩，还有刀痕。他用刀雕刻和我用笔画素描类似，有些地方笔触很粗，有些地方很细，这就是绘画的节奏对比。如他会在脸部某些地方用锉刀磨出毛茸茸的感觉，以表现皮肤的圆润。但同样会在衣服或其他地方用其他刀法形成对比，有些地方上了颜色后又轻刮一下，出现一种年代感，但整体颜色一定是透明的，会渗透出木头的纹理，这样方有浑然一体之感。这种绘画性的体验会让观众觉得特别舒服，特别能接受。

此外，他对表情的处理也很有意思，是去任何情绪化的。  

雅昌艺术网：布鲁诺的作品表情大多很忧郁，很少见到大哭或大笑等极端表情。

应金飞：很多人看他的作品都觉得忧郁、伤感，其实一个人如果完全把情绪抽离，都会出现类似的表情。此时个人完全介入内心，表情也就变厚变深了。艺术家如果把表情指向具体化，观众会觉得不对，因为一旦具体，其实就是某些限制。

本质而言，无表情才最有表情，才能承载深厚的精神性。一旦表情具体化，其实是在减弱内在的表达。这就是艺术的本质，因为作品折射的是内心，当表情被抽离，任何情绪其实都会得到不同反馈，如观者心情好时，可能会看到作品在笑，心情不好时，也会看到作品的悲伤。

雅昌艺术网：这跟您的作品似乎异曲同工之妙，您的作品很多时候表情也是模糊的。

应金飞：我经常会把眼睛画的很虚，因为虚代表不确定，也就是有无限可能。有人说把眼睛画的很大很清楚才有神，我认为应该反过来。

所以某种程度上，布鲁诺在中国的引入，带来的是我们对艺术最本质的一种理解方法，也是浙江美术馆试图引导观众用正确态度对待艺术的一种不懈努力。

雅昌艺术网：布鲁诺在被您引入中国之前，大众对他的热情并没有现在这般高。

应金飞：这是综合原因的结果，一方面他的作品本身确实特别美，既有生命力又有情绪，符合个人体验精神的折射；另外，他的这种“真实”也破解了中国人常规理解的雕塑的“真实”。

其实中国古人审美水准一直很高，同时也指向精神性。这一点我常强调，如《兰亭集序》《祭侄文稿》，即使现在观看，依然可以感受当时艺术家书写时折射的精神与情绪，尤其是那些“错”的部分展现的真实，所谓真 善美的“真”就是这个层面的东西。

所以无论哪种艺术样式，“容错”本身都是一种审美。

雅昌艺术网：此次亚洲首展中，布鲁诺第一次以亚洲的人物形象（模特项偞婧）完成了一件驻地创作。作品为浙江美术馆永久收藏，留在了中国。

应金飞：这件作品就是在我工作室的附近完成的，每天我都会去看。我在目睹一件杰作诞生的同时，更近距离观察到了一份鲜活的创作过程。

布鲁诺雕刻是直接写生，没有任何草图的，都是先做第一步再想下一步。因为木雕的思维是“减法”，所以他很谨慎，注意留有余地。如一开始打算做半身，我问是否可以砍掉半截木头，他说“不，看看再说”。再如最初作品是没有腰带的，衣服全部用墨涂黑，但因为模特比较瘦长，考虑到整体比例的完美，他第二天加了一条腰带。这就是艺术家对美学规律的把控，而这种掌控全部依靠直觉而非计算，却能与心理审美节奏高度吻合。

布鲁诺·瓦尔波特的作品

雅昌艺术网：除了技艺高超，布鲁诺对木材的理解是不是也十分深刻？

应金飞：简而言之，如不了解木雕，或许会简单认为只需一块干透的木头就可以雕刻。而实际上，需要先了解哪些木材适合做雕刻，哪些木材需要里面掏空。因为有些硬木类是不适合做大型木雕的，而像黄杨木一类木料则适合做小型雕塑，中国尤其是江南一带主要以樟木为主，意大利则常用核桃木，椴木等。

布鲁诺首先是位木材专家，创作不同主题时会选择不同的木材，对木头上裂痕的位置也有自己的处置方式：除个别情况，绝不会选择裂纹出现在人物“脸”上。他也曾和我提过，木材的自然干燥在欧洲要十年，因为里面如不掏空，内部的木头在缓慢变干的过程中会导致外部开裂。

雅昌艺术网：材料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研究对象。

应金飞：在西方，木雕与大理石雕塑或铜雕不同，不适合放置在露天广场，所以基本都被视为室内艺术。其中，对木材本体和木雕技艺的研究业已形成一个很复杂的专业体系，而且有传承关系。这其实就是传统。

意大利木雕艺术源于宗教传统，布鲁诺这一代艺术家对传统技艺高度传承的深刻内涵超乎我们的想象。相对而言，欧洲学院体系与民间体系的对接是一个自然过程，据时代变化统一进行，互相作为，也互相影响。布鲁诺这代艺者便是先有匠人的积累，后接受学院体系，再回到传统精神，实际是兼容了二者的精华。所以他的木雕发展到后来能实现一种自然蜕变：从宗教美术蜕变成现代雕塑，这跟整个大环境有关。虽然布鲁诺的创作依然坚守精神层面的内涵挖掘，但他的几个学生已全然不同，虽尚保留传统技艺，但过程已明确转向当代，这也呈现了意大利木雕整体转变的脉络。

中国木雕艺术有千年历史，也是源自宗教造像，自近现代以来这些技艺进入民间，但可惜没有真正进入学院体系。现代中国的木雕更多是一种外来模式的嫁接。

因此在我看来，布鲁诺最重要的价值，即位于分界点的样本意义。

雅昌艺术网：此过程其实与中国现代版画的发展较接近。

应金飞：很类似，现代版画和古代版画在当代是截然分开的两个概念。现代版画的核心概念是“原创性”，即艺术家必须自己完成创作全过程：构思、起稿、雕刻、印刷等，据此，中国古代版画被定义成复制版画，是没有原创的非创作，这其中便存在“鄙视链”。

实际上，只要是由“我”设计掌控核心意图，其他环节无论“我”是否参与，都可视为原创版画。尤其在大数据、大协作时代，真正的优秀作品一定是集体协作的结果。而中国传统版画是集最好的出品人定主题、最好的画工创作、最好的刻工雕刻、最好的印工印刷，就是最先进的协作模式。

左起：布鲁诺中国缪斯项偞婧（CICI）、艺术家布鲁诺、本次展览策展人舒文靖、香港知名跨媒体导演区雪儿

布鲁诺创作作品中

2015年，布鲁诺在浙江美术馆示范做雕塑

《沉默的情感—布鲁诺·瓦尔波特作品展》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布鲁诺个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

应金飞：其实他在形式上做了很多实验，三年前他第一次来杭州时候就和我聊起过，他也想把雕塑与当代艺术进行对接，但他实际更专注的是精神性层面。

雅昌艺术网：不是形式或样式转化。

应金飞：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内心，即人的情感、精神等，他希望通过图像或作品来呈现这些。在西方，他们这个时代有一批人，都在坚守这一层面。

其实，弗洛伊德、怀斯、洛佩斯等都是这一类型的艺术家，都不太愿意跟外界打交道，都很专注于自己的内心，都以进入个人精神维度为艺术目标。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弗洛伊德，他根本不在乎世界怎么样，完全是通过他认为的完美主义写生来完成对个人的描述，可以说，所有的写生都是他内心的投射。

我认为这代人很强大，因为他们研究的是人本身的精神维度，而不仅是概念或逻辑的成立。他们代表的精神本体其实非常接近东方哲学对宇宙深层次的理解。

雅昌艺术网：所以布鲁诺的作品在中国特别受欢迎。

应金飞：东方哲学对人的精神层面特别敏感、特别细腻，相对而言，非物质层面的内容在东方更容易被接受、被领会，也更容易获得共鸣。

布鲁诺学生aron demetz 的作品

布鲁诺与他的作品

布鲁诺创作中

本文以雅昌专访为基础，原作者邹萍

责编：教育推广部

摄影：雅昌艺术网供图

微小编：狄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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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浙江美术馆